第138章 徽州梅家
第四十二章
张松从来算无遗漏。以他那绝顶天资,如若不是工于心计,一心与武道之上,只怕是问鼎大威能境也未尝不可能。
然而今夜,他竟未料到,居然被人算计到如此地步。
只是两个小小毛贼闯入府中,他本就不欲出手。
他从一开始就认为今夜绝非如此简单,他怕就怕这两个小子身后有些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手。
所以他始终在严公身侧,不离左右。
未曾想,这两个小子居然如此难缠!
以梅竹二人威能境的修为,竟然久攻不下,这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直至他发现,此二人竟然皆是一身不俗的佛门功夫!
佛门?!
其中一人活脱脱就是一个和尚。
那么另一位……
……
今日清泉寺发生的一切,他与严国公已然知晓。
震惊于景帝竟然亲身出宫,驾临清泉寺,力保那位域外而来的苏赫之余……刑部尚书方文哲这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让严公已是失望至极。
除方文哲之外,却又搭上了京兆尹王会……御史台梁广正这个老匹夫,这一遭却再无往日里在府衙老眼昏花混沌度日之态,下午便雷厉风行的将王会下了大狱。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清泉寺,却堪堪折去了严公一臂!
却没这么简单!
朝堂之重,从来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景帝出宫,怒叱京兆尹王会,已是震动京畿。他虽然始终对方文哲未置一词,给严国公很是留足了面子……然则方文哲那一句他便是王法……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已经传遍了京城。
方文哲已是断不可留。
可是刑部尚书一职,实乃国之重器。萧仲康一脉早就对此蠢蠢欲动,更为糟糕的是,一众清流忽然变得群情激奋,有消息传来,不少往日里的闲臣准备在明日朝会中死谏!誓要景帝亲政!
暗潮激流,怎会在一日之间便势入洪水……
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那位到京中时日不久的北狄蒲类四王子苏赫?!
……
张松与严守臣在茅舍中密议之时……
竟然有人闯入府中!
那么,这两位贼人,究竟是谁?!
张松势必要亲自出来看看。
这一看……
便中了计!
他再也无法守护得严公周全。
那一剑东来,直入茅舍间……
……
“速将此二贼碎尸万段!”
再无往日间一切运度皆在掌握的沉稳,张松怒吼一声。
因为那一刀袭来,他不得不返身自救。
张松手中的松纹剑,却比泰山更重。
这一剑之威,何其惊人!
苏赫当即撤招。
他只想力阻张松驰援茅舍而已。
那么此刻,他想躲。
却发现已无处可躲。
张松的这一剑,笼罩天地,无处不在……
如泰山压顶而来。
突然!
苏赫诧然。
他只觉得周身那如同无数锋芒袭来般的威压顿时为之一轻。
张松真要疯了!
因为他看得清楚,挡下他这一剑的竟然是与他相交十数载的梅之焕!
他那一身赤红的戏服,乍然抖起好似月夜下的一团火!
梅之焕虽然癖好不堪,性情乖张,但实在剑法高绝。
岁寒三友虽皆是威能境,若论修为之深,当属虞冬竹,若论剑法,却是梅之焕最高。张松较之梅竹二人,修为剑法均只在仲伯之间。
梅之焕一生醉心戏文中,他的剑法是一个奇字。
正像他那把如同梅枝一般的梅剑,令人惊奇。
好似戏文中那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情节,梅之焕出手总是出其不意。
红袖一展,梅之焕轻笑,他又出一剑。
这一剑,悄无声息。
却势如霹雳!
一剑,便将虞冬竹洞穿!
张松身形晃一晃,险些栽倒……
他这位相知多年的老友,竟然在谁也料想不到之下向虞冬竹出手!
难怪以他身手,却久久拿不下那位光头小和尚,他等得竟然是这一刻!
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
……
毕竟岂能无鱼,虞冬竹!
毫无防备之下,直至梅剑已透蓑衣,他才恍然发觉……梅之焕的剑,竟然刺向了自己……
他想也未想明白,只是下意识挥手一枪。
无尖枪。
瞬时便惯透梅之焕的胸膛。
然而那把梅剑,已刺入了他的心房。
虞冬竹仰天而倒。
“为什么!”
他满口是血,不甘的嘶声怒嚎。
他死不瞑目!
他是不欲与梅之焕亲近,梅之焕那不男不女的做派他也甚是瞧不上眼。但这许多年,他对梅之焕礼遇有加,甚至没有一句不逊之言……
是友,非挚友。
但虞冬竹有权问一句,为什么……
所以梅之焕苦笑道,“不为什么,老鱼。严守臣,今夜必须死!我只能这么做……”
弓着腰,手挚胸前的那一把无尖枪,梅之焕沧然倒在了印能怀里。
“二叔!”印能戚然失声,他的双眼,顿时红了。
苏赫此时方知道,印能所说,做了许多年功课的是谁了……
印能的手哆嗦着想要替梅之焕拔出胸前的那把枪……却又不敢拔,他知道的,如此重创之下即便是威能境也是拔枪即死。
更何况虞冬竹修的是寒气,这本就是一把冻枪。
梅之焕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他的身上,由胸膛起,渐渐的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屑。
口鼻处往复着一团团白气,梅之焕终于不再唱,他的嗓音回复了原本的粗重,断续的挣扎道,“不用管我,拼死也要拦下他……”他望向已经惊到不能自己的张松,“今日只要严贼死,徽州梅家邬三百余口人的冤仇……也算有个交代了……”
……
“你真正该死!”张松望向他的眼中已是充斥着无尽的怒火。
“是该死……二十四年前,我就该死,可我不能死。”梅之焕嘴角泛出了血泡,他却在不停的笑着。
“这么多年……我张松张景文,竟然对你看走了眼……”
“也算不得你看错,这只不过是一场戏,只不过我演得还不错而已……”手捏兰花指,梅之焕俨然有暇捻去了额际的一缕碎发……
张松怒极,他手中的剑,却愈发的稳。
梅之焕好似根本就未看到,那柄松纹剑的剑首已经斜斜的指向了自己,“来吧……反正你也来不及去救他了……”
张松顿时放声大笑道,“梅之焕!就算你费尽心机设下如此绝妙好局又能如何!国公自然无忧!”
……
无忧?!
池畔,骤然荡起一股冲天罡气。
气息之磅礴,威势之浩瀚,甚是惊人!
这股浩天之气震荡之下,那间茅舍随之四分五裂,继而茅草横梁,窗棂门板四下飞散。
茅舍荡然无存。
一人尚在原地负手而立。
月光下,此时的他,与方才在窗前的姿态并无一丝一毫的变化。
竟是严守臣?!
苏赫三人对视一眼,均是不可置信。
然而即便草秸木杆,尘埃土屑遍布周身,严守臣却没有一丁点的狼狈仓皇之感,依旧是那幅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自若。
他的身旁,倒毙着数位死士的尸身。
一位身形修长的男子,驻剑而立,傲然的护卫在他身侧。
却另有一人手持长剑,浑身浴血,向着假山处颠沛而来……
“走!”他一边跑,一边冲苏赫与印能大声吼道。
“是你?!”苏赫猛然间认出了他。
怎么会是他!
他随即便恍然想起那破天一剑。
难怪这一剑,让他觉得那般熟悉……
杀手七夜!
可是,风陵渡,七夜不是死了……
他没有死?!
脑海中只这一个念头闪过,苏赫当即心中一沉,无瑕再想。
严府的岁寒三友已然如此,那么守护在严守臣身边的那位强者是谁?
……
张松不由得哈哈大笑,“恭喜二公子,威能境再进一步,大威能境指日可待!”
“借张先生吉言!”严俊卿漠然的望向假山这边,大声向四下令道,“将这四个贼人拿下!”
他恨声道,“梅之焕!这么多年我严府待你不薄,我父亲何等身份,从来张口必称你为先生。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你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也是威能境!”
梅之焕冷笑数声。
一抬手不欲让严俊卿继续说下去,严守臣踏前一步,他凝视着梅之焕,沉声道,“老夫眼拙,做出这一出戏的竟然是梅先生。此刻应该称你为梅二先生吧……二十四年前,徽州梅家坞,只走脱了两人……那么梅二先生面前这位,应该就是寇首梅不群当年那襁褓中的儿子。”
梅之焕放声惨笑,“不错!梅某改头换面,不惜沦为戏子之身……只为今日能生啖严贼之肉!”
严守臣缓缓摇了摇头,言语间更深沉了些,“梅二先生开口闭口称老夫为贼……当日老夫供职户部,主理漕运诸般事宜。徽州梅家坞,明面上是一方大族,实则把控漕运,暗地里行那水匪勾当,私设埠头,截粮抽税。往来船运客商,皆惧梅家势大,敢怒而不敢言……老夫领旨汇同杭州将军剿灭匪患,正是份内之事,应有之举。却不知梅家与老夫,谁人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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