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皇城之外
二人在床上闹腾了半晌,都气喘吁吁的仰面躺着。
翠儿俯过身来,怔怔的望着柳仙儿,“翠儿,愿意跟着姐姐。”
柳仙儿坐起了身,将长发挽在脑后,“好,那拾掇完,一会儿咱们就回坊里去。”
“赎身?大人……给银子了么?”翠儿问。
柳仙儿自枕下摸索着翻出苏赫留下的那张银票,递在翠儿手里。
看着那张银票的面额,翠儿吓得吐了吐舌头……“大人可真阔气呢。”
柳仙儿将银票拿回在手里,梳理平整,妥帖的放在枕头上,“爷的银子,做这个派场,咱不用的。”
翠儿惊诧道,“姐姐要自己赎身?!”
翠儿看着她,很是有些不明白……她知道姐姐私下里存了多少银子,可要是拿来赎身的话……那是一星半点儿也都剩不下的……
柳仙儿蜷着腿,将身子挪到床边,下了地。
她自顾自的拧着水盆中的帕子,像是自语道,“不可以么?咱们做的事儿是轻贱,可有时候却不能轻贱了自个儿呢。”
……
葛振堂一行三人自城门出来,取了各自马匹,就欲返回绥远边镇。
他回望一眼身后那偌大的京城,心中烦郁难消,不由得低头深叹。
马辽闻声,自马上冲他连连招手,“大哥,赶紧走吧。还看啥呢,就咱们这身份,别说枢部的官见不到,衙门口都进不去!行了,咱们至少是来过了。”
“来之前我就说了,这就是瞎忙活!你看怎么着……蒙真的间子出现在边镇,爱咋地咋地,和俺们有个屌毛干系!”杨虎骂骂咧咧的嚷道。
他们二人说的,葛振堂心里都清楚,但他不能不来试试。
虽然面上带着一辈子也去不掉的刺印,但他心里始终还当自己是个武人。
大夏的武人。
他从来也没有忘记,他和麾下的一标弟兄,曾经是河套边军的夜不收。
……
心中不痛快,这马鞭就扬不起来,葛振堂三个遛着道边,他始终一言不发,马辽和杨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京里青楼的姑娘和边镇妓寨中的窑姐儿到底有啥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这里的姑娘是会吟诗,会弹琴,问题你个憨货听的懂?”马辽冲杨虎笑骂道。
“还是要白些个,嫩些个的……”杨虎强调道。
“有啥用,银子花的人心疼!”
二人随即便扯住缰绳,跟着葛振堂驻了马。
他们随着葛振堂的视线往右边看去……
马辽望了望城门外粥篷处排出去一队队长龙,皆是衣衫褴褛的流民,对葛振堂道,“年景虽不好,不过这京城里还是善人多,那都是施粥的。”
“屁的善人!瞧见没,施粥的是姑子嘿!”杨虎眼力好,他瞧得真切。
随即他脑门上就被马辽反手拍了一记,“别他吗瞎咧咧!不识字就闭上鸟嘴!粥篷上写着呢,万佛寺。那可是再正经不过的佛门僧尼。”
“就是带着姑子去过边镇,那位静贤老尼姑的万佛寺?”杨虎的脸面上已现恭敬之色。
“可不么……是静贤师太!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捶你!”
二人浑说了几句,才发觉葛振堂凝神瞧着的好似不是这里……
再往远处瞧去……
流民的茅屋窝棚前,整整齐齐立马站着一排身着黑氅的骑手。那隐隐迸发出的气势,似与周遭格格不入,他们前面乱哄哄围着一大群流民,也不知在看着什么热闹。
“仔细瞧。”葛振堂低声问。
马辽和虎头对视一眼,均是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他们头上戴的。”葛振堂扬鞭遥遥一指。
曾经做过夜不收,他三人皆是鹰眼,这视力是一等一的强健。
“貂帽?!”杨虎皱着眉,咧开嘴大呼一声,“卧槽!不会吧……这儿怎么会有貂帽骑!”
“好像北狄黑风盗?”马辽也瞧出端倪了。
虽是在河套一带做边军夜不收,他们的消息却来得极广,大夏靠北的边境一带,谁人不知这北狄黑风盗的厉害!
而且他们今次来,为的就是想要向枢部上报来自漠南蒙真的一些消息……
葛振堂当即沉了脸,“过去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边军夜不收,与那些域外草原上的游骑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的干系,从来见着就杀,就似不共戴天的仇人似得。
……
“这里?那竖着的牌匾上不是写着,亲军营招募处……”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袖筒里插着手,跟葛振堂解释道,“圣上的亲军营,在咱们这流民堆里招募新军呢。”
马辽凑到近前,“是这么档子事儿……”他已去牌匾处看了,“一碗肉汤,两张饼,只要敢报名就给吃。吃完跟那边站着的人打,熬得过一炷香不倒就算是入选了……要是打得赢,当场给五两安家银子。”
五两银子可真不少,够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嚼用,杨虎乐呵呵的凑在一旁,“还有这好事!”他垫起脚尖往场子里瞅了瞅,“打赢了直接拿银子走人成不成……快看嘿,打上了!”
……
场间十余位不当值的御前侍卫们,一个个觉得这事儿确实挺新鲜。
苏大人安排的,日常的早起晨练由侍卫府的演武场改在这城门外了……
啥也不用做,只管揍人就成!
他们一个个皆有些身手,徐天德可不好糊弄的,平素里只要不当值,每日一两个时辰的习武便是日常功课。
天未亮他们就来了,亲军营的那些个貂帽却比他们来的还早些。郑千凝和张子涵两位更是早就吆喝着也不知哪里找来的厨子,就在窝棚前摆开了摊子又是熬汤又是烙饼……
流民在这京城外的窝棚里,只是个苦熬,大都是有上顿没下顿,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肉汤香气四溢真叫个勾魂,面饼烙的油亮金黄看着就叫人眼晕……
然而场外流着口水眼神似饿狼一般的流民围着一层又一层,真敢上前领来吃的却是不多。
却也不是不敢,流民们一个个受尽了苦难免谨慎,对这新鲜事还摸不清状况。有几个胆儿肥的,试着吃完上了场,却都不中用,在一片唏嘘声中被那些膀大腰圆的侍卫们结结实实胖揍一顿……这些侍卫可真下得了狠手。
……
一位老实巴交的中年庄稼汉,裹着件满是补丁的旧袍子蹲在一旁已经瞅了好久,终就将嘴里叼着的一根枯草淬在了地上。
这一起身,他身形骨架却是高大,就是瘦的厉害。
众目睽睽之下,半张面饼他只三两下便下了肚,一大碗肉汤咕咚咚仰脖就灌了半碗下去……那滋味,直叫旁人淌了一脖颈子口水……
他冲人群里招了招手,蹿出个瘦猴儿也似的半大小子。他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将那半碗汤饼吃了下去,这才将另一张面饼裹进袍子里,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给你娘送去。”
“爹……”看着只剩一件破坎肩在身的他,径直冲着场间的侍卫去了,那半大小子嘶声喊了一嗓子。
他却压根头也未回。
一名侍卫见状,迎上来冲他摆了摆手道,“吃的急,去一旁歇上会再来。”
他理也不理,“不消。”
……
见他一起手,葛振堂就暗自点了头,看架势就知道这是个行伍出身的。一身筋骨,没几两肉,这庄稼汉显然对自身的状况清楚得很。
他身子虚了,出不了几下重手,耐力也不够,是以他手脚异常的麻利,面对着侍卫的拳脚只是一个劲儿的四下躲闪,满场子遛。
那名粗壮的侍卫瞅个空当,当即便大力挥来的一拳,这庄稼汉那么高的个头,却一矮身便钻到侍卫的肋下……
横着臂膀,一扛……却气力不足,他没能把那侍卫掀出去。
他咬着牙拿后背硬扛了侍卫一记肘击,自己一个趔趄险险要被砸倒在地,他却伸腿別了侍卫一个跟头。
乘着那名侍卫翻起身来下盘不稳,他瞅准了时机,也没什么其他花哨,他闪身在侍卫身侧,卯足力气扑上去就是三拳,又准又狠的砸在那名侍卫的耳背之处。
他已是喘的厉害,只这几下就已近力竭。
只见他眼中一道凶光闪过,两手一握,支起了肘尖就欲冲那侍卫的后脑处砸下去……
这是杀招!
葛振堂在外场间见着就是心中一凉。
这瘦高的庄稼汉终就收了手,只迟疑了一瞬,他撑开双臂将那厚重雄壮的侍卫拦腰抱住,自己纠集浑身最后一丝的气力,腰上施力一个倒仰,当即就将那名侍卫掀倒在地上。
周遭的流民顿时喊出一片叫好声!
“彪哥!厉害!”
“好样的,再上去给他几脚啊,彪哥!”
……
他却只是呆呆的站在场间不停的喘息着,低着头,束着手,好像只是在等着来人,将他拿了……
打了御前侍卫……周彪心里早就预备着就是这么个结果。
亲军营招募新军,两张油饼一碗汤?
这样的好事从来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领着婆姨和娃子逃荒到这京城,却压根也没甚活计好做。不是混进城里捡些旁人丢弃的吃食,就是等着领上一碗施的粥……
娘俩个早就在窝棚里饿的狠了,要不是为了她们,周彪恐怕早也就不想再活。
他细算过,一家三口是无论如何也熬不到年节了……他怎么滴也得让娘俩吃顿好的!
来人到了近前,他望都不望一眼的就别过脑袋伸出了双手,“绑吧。”
他闹不懂这些人摆下这个场子到底是动的什么鬼心思……不外乎被拉去做苦役,撵着下黑窑,至多不就是个死么。
然而……
周彪便愣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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