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如画似景
“姑娘说了,公子长在域外,特意让给你备了肉汤。肉也不让滚的太烂,说是怕失了嚼头……”张婶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锅盖,顿时屋内肉香肆意,“要我说净吃些肉食怕腻的慌,那几碟小菜就着正好……这些油果子、麻团、糖圈儿早几日就弄好的,公子也尝尝看……”
“张婶!”林静姿却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看了眼苏赫,又赶紧低下眼去,低声埋怨,“有吃的给他就不错了,哪儿那么多说道。”
……
张婶摆置下了肉汤,便来回捏着手,笑盈盈的看着桌上的二人。
苏赫道,“张婶也坐。”
瞅了林静姿一眼,张婶连连摆手,“这不合适……公子快试试还合胃口不。”
“有什么不合适的。张婶你坐你的。”林静姿瞪了苏赫一眼。
“嗳,那老身也就不客气了。”
显然平素里林静姿就与这张婶一起过活,张婶给她盛一碗粥,将拿起自己的碗……
“他又是哪门子公子。这位是苏赫苏大人,御前侍卫统领,正一品的大员。”林静姿撇了撇嘴,言道。
咣当!
张婶手里的碗,就碎了一地。
“啥?!”她大张着嘴,像被惊吓着了似得抬腿就往门外走……
刚迈开两步,腿脚一软,却就要给苏赫跪下,“大……大人……”
张婶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京官,不过就是林静姿这位六品的掌图使,就这她也都尽心竭力的成天伺候着,何尝见过一品大员。
天老爷!
脑子里云里雾里的,她就被苏赫伸手阻住了,“她逗你的,我不过就是个北狄蛮子。辛苦张婶了,一起吃饭。”
……
张婶的手艺如何,苏赫的肚子知道,空空如也的汤盆也清楚。
林静姿只喝了一碗粥吃个糖圈儿,张婶心下忐忑的如坐针毡,嘴里的一勺粥来回捣鼓着待二人吃罢起了身也未咽下去。
……
苏赫便在院中与林静姿道别。
“那羊角癫的解药,我去司里再领一份出来。”
苏赫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目视着已是没过脚踝的积雪,叹过一口气,缓声解释道,“师姐说……这毒还是不解的好,可以淬炼心性。”
林静姿便点点头。
也不再说什么,苏赫正待转身而去。
“秦王府里有两位皇室供奉,都是威能境。”她突兀的言说了一句。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叫苏赫猛的转头看她一眼。
他仅是淡然道,“知道了。”
“秦王一贯纨绔,却并没有什么恶行。他对孙月娥心仪了很久,甚至曾经许下了侧妃之位……在我看来,这就算是她不错的归宿。所以,她的事我便再也没有立场去管。”
“好。”
“你今夜去,不一定能活着走出来。”她不为他觉察的咬了咬下唇,“你可想清楚了?”
苏赫笑了笑,“你知道我的。”
“我不知道!”林静姿怔怔的看着他。
苏赫仰起头,任由雪花簌簌的飘落在脸上,“到此刻,父王,师尊……师姐……他们都已离我而去……”
久久的。
待他正过脸来,已是漠无表情,“却有一个好处,从此也就再也没有人能管束我了。”
言罢,苏赫顿时便恢复如常,“还有一事相求,我怀疑孙柳莺的失踪与南巫脱不了干系,可否请你们向导司在南疆的间子打探一下。”
看着林静姿听到孙柳莺三个字便是面上一沉,苏赫了然,“不方便的话,我去与纪伊姬说。”
林静姿当即冷笑一声,“苏大人请便。”
……
看着苏赫步出院门的身影,林静姿恨恨的言道,“如若下一次苏大人造访寒舍只是想在地上睡一觉的话,在这院子里也是一样的。”
苏赫身形顿了顿,掩门而去。
当院门合上的那一瞬,林静姿深深的呵出一口白气。
她只一人,呆呆的在雪中站着。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他睡了两个时辰,却就在睡梦中紧紧抱着她抽泣了两个时辰……
像个失了娘的孩子似得。
一个男人只能在梦中哭,他心里究竟是有多苦。
……
临近年节,秦王府早就被装扮的喜气洋洋。
比寻常的灯笼大了数倍的大红宫灯,几步一个,挂满了府邸。即便下着雪,红色彩带也缠上了枝头,门楣额匾上均罩上了红凌子……阖府上下,火红一片,正就应了来年红火的彩头。
夜宴,摆置在临湖暖阁。
值此落雪之际,暖阁中设宴自有其妙处。
暖阁四壁本是镂空雕琢的木格栅,冬日里便有厚厚的帷帐四下围起。此时帷帐尽去,四角均设有通红的火炉,席面上置下热气腾腾的铜炉涮锅子,炭火两旺,阁内暖意盎然,恰似逢春。
置身其间,或从格栅望去,大雪簌簌而下。临侧平湖虽不算大,此时湖面封冻,白雪皑皑,湖边灯火辉映之下,恍若便有一番冬日里域外冰封千里的壮丽。
此情此景,品茗听雪,正是相宜。
当然借以佐酒亦是不错。
酒,便喝得极为爽利。
……
钱四海执起手中满杯,近在萧曜身旁,眼眉间皆是佞色,吃吃笑道,“恭喜王爷得偿所愿。如今在年节之前,佳人终归府中,王爷这颗心可算是落下了。”
果然受用,萧曜便满饮杯中酒,又亲自倒满,冲着郝云天扬了扬,“得亏云天所谋,确实好计策。来,本王敬你一杯。”
郝云天不敢怠慢,半起身自饮了,坐下间,脸上却又是恙恙之色。
钱四海早看在眼里,“郝兄何以喝闷酒?这一晚上不吭不哈的只是一杯接一杯,莫非但求一醉?愁什么!不就郝将军那点事……”他冲郝云天使了个眼色。
眼色郝云天却未接下,手中的杯盏就撂在了桌案上,借几分酒意郝云天极不痛快的言道,“就那点事儿?落在钱提督任上试试。”
“嘿!恼了!”钱四海恬着脸着,赶忙起身替他摆正杯盏,又冲着一旁浅坐的神武左军偏将薛丁山拱了拱手,“都不是外人,却叫薛将军见笑了。”
薛丁山起身回了句,“言重了,当不得四海兄一声将军。”
“当得,当得,坐,请坐。”钱四海心下清楚,这薛丁山不过一介杂牌将,可他的老父乃是前一任御前侍卫统领,实是三朝老臣,叔父薛世祥好歹也是枢部右侍郎,正是响当当的实权人物,所以这面子定是要给的。
眼瞅着薛丁山复又落座,钱四海这才又凑在萧曜身旁,“如今王爷兵符在手,掌军之际言语间便自有一番份量的,我意思郝将军的事儿……王爷帮着给说道说道,又不是什么难事。”
闻言,萧曜便皱了眉,“要在严国公这儿,不过是提马到府,言说两句,一炷香用不了就办妥的事儿。可如今郝将军休荣在家,是圣上的意思……”言下之意,却是棘手。
“圣上这阵子,怎么就突然有了这么些个意思……”
“四海!慎言。”萧曜不悦的看他一眼,此间还有神武军的人,不比平常他三人在时。
“要我说,就是因为那个苏赫!”郝云天恨恨的言道,“哪儿冒出来这么个搅屎棍,一个不留神,混成侍卫统领了!真他么祖坟上冒了青烟。”
“苏赫?苏统领?”薛丁山问了一句。
“怎么,你们认识?”萧曜偏过头看着他。
“回殿下,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薛丁山笑意满满的瞥了钱四海一眼。
“嗨!不就是采薇亭那晚,薛将军刚巧也在场。事后还是薛将军把陈步伟那厮送回了神策军。”钱四海接过话道。
萧曜迟疑着点了点头。
提到神策军陈步伟,众人皆是一片唏嘘。
这个废材,临阵之际却叫那苏赫一刀砍下了脑袋……不然按郝云天所谋,今晚又何至于将这并不算太过相熟的神武军薛丁山请至此处坐镇。
“今晚还要仰仗薛将军!”郝云天面色阴沉的起身给薛丁山敬上一杯,“如若今晚那苏赫敢闯王府,就叫他有来无往!”
薛丁山面无表情的当即起身,冲萧曜道,“殿下放心,神武军三百护军已经安顿好的。兵符所在,末将定当无往不前。任谁人胆敢夜闯王府,只教他问问薛某的刀答不答应。”
“好!”
“薛将军,咱们满饮此杯!”
“坐,坐下喝。”
薛丁山喝罢,放下杯盏又问,“不是说今晚严二公子也会到此间,怎得至此时尚未见到?”
萧曜却摇了摇头,“去请了,国公身子不适,严俊卿自然便要侍奉榻前,所以未到。待年后本王再邀他与薛将军见过就是。”
“王爷,咱们那采薇亭……您这儿可有些什么章程?”钱四海提了一嘴,“正是年关头里,这些时日里外里损失了多少银子!”提到银子他就是一阵阵的心疼。
“此事不急。”萧曜心不在焉的说了句,眼神却就顺着暖阁东面的阑珊望向了湖畔的采薇亭。
……
采薇亭。
真正的采薇亭就在秦王府。
临湖而立一座玲珑亭宇,唤作采薇。
此时亭中有佳人。
八角飞檐挂起的红灯之下,一袭烟青长裙,外罩石青银鼠褂,披着白毫貂裘护肩,便款款侧坐于亭中石栏之上。
将那褂子的兜帽翻在头上,再罩一层轻纱,便无半点风月,只是一味素雅。
佳人亭中观雪,夜下白絮落平湖,是景。
她又哪里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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