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大鼓隘口
夜不收校尉拓跋寒,从不笑。
因为他长得丑,又是刀疤脸,笑起来格外难看。
所以在徐北毅眼中,他此时笑得很是诡异。
“徐校尉……”拓跋寒凑在他身侧,低低的言道,“你瞅这天寒地冻的,真真冻死个人!”
“可不么!”徐北毅也不蹦了,站着喘两口气便觉得身上稍稍有了些暖意,“咱们几时动身?”
拓跋寒似随口道,“嗨!出去也还是照旧,黑风岭到松树塘一带转上两天完事,没甚要紧的。”他拿下颌点了点那土屋子,“这一趟,你老弟屋里猫着得了,就别跟着遭罪了。”
“这……不合适吧……”徐北毅刻意的装作犹豫道。
“你这话说的!”拓跋寒佯装怒道,“咱们兄弟谁跟谁!再说你徐老弟什么身份,今后兄弟还得仰仗你。你这将到了没十日,也得先在这营中熟悉熟悉不是?”
他伸手搡了徐北毅一把,“快,屋里去,仔细火盆再熄了!”
“那就……辛苦哥哥你了!”徐北毅便也不再矫情。
拓跋寒冲他挤了挤眼,“知道你这趟自关里回来带着酒!给兄弟好歹留一口,等回来暖暖身子!”
“没有!酒断然是没有,一滴都没……”
拓跋寒冲他哈哈一笑,当胸擂了他一拳,只摆摆手,转身便就带着这一标弟兄们走了。
……
徐北毅自然是带着酒。
好酒。
一口下去便就如同当头遭一闷棍的烈酒!
他从自己行囊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牛皮酒囊,灌满了揣在怀里。
因为他不知道这拓跋寒要去哪里,去多久……
约莫着时候差不多了,他再次出了屋。
提刀上马,顺着那一串凌乱的蹄印,他远远的随着往北去了。
大约半个多时辰。
天际间的浮云,尽散了。
四下里顿就光亮许多。
徐北毅抬眼望去,前方不远处便就是黑风岭山坳处那条只容单马独行的古道。
他知道转过前面那道弯,山风就陡然烈起来,在山坳间呼啸而过……紧了紧身上的厚皮袍,他手捋着胯下坐骑颈间的鬃毛,安抚着它缓了马速。
在山脚处一探头,徐北毅便提着缰绳勒住了马。
他只一眼就瞅见,山道上,拓跋寒的那一标夜不收正与他从未见过的五六骑凑在一处。
他们正在四下里指指点点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徐北毅心中便就咯噔一下。
这几骑,皆着一袭厚重的黑皮大氅。
细细端瞧,那几匹高头大马个个膘肥体壮,竟是他所未见过的神俊。
怪不得……
他的眼神便当即冷了下来。
……
方才拓跋寒的一番作态,他就觉得其中有鬼。
无事献殷勤,果然非奸即盗!
自他到了这里,拓跋寒虽是表面上应付着,实际徐北毅知道,他是根本瞧不上自己的。
他这御北大将军徐凌之孙的身份,在这些边军最为凶悍的夜不收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前一趟出去,徐北毅知道,正因为他在队中,这拓跋寒刻意的多在外停了两日之久,分明就是要给他好看……今次却就如此好意?!
那几骑显然就是一身狄人装束!
边军夜不收居然私通域外敌骑……
他们竟然吃了熊心豹胆,将敌骑引到了关内!
徐北毅谨慎的控马悄然退回几步,他定要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
静静的在山坳处候了些时候,他耳听得呼呼的山风中再无人马声息……
掏出怀中酒囊,抿了一小口,徐北毅的眼中便就亮了几分。
探身再看,人已不见,他便催马上前。
行不多远,过了前方那山道最窄处的一线天,便就要下山出岭了。
他乍然便听到这山涧四下回荡起一阵大笑,“我说徐老弟,你才到咱们这夜不收几天……纵使你刀马纯熟,以为就能悄没声儿的跟上了咱们?”
一线天处便就闪出了拓跋寒的身影。
徐北毅只掂了掂掌中刀。
他猛一回身,那几骑黑衣人竟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当即心中就凉了半截……
然而徐北毅浑然不惧,只冲前大喝一声,“拓跋寒!你好大的狗胆!”
哪知这拓跋寒丝毫不恼,反倒是催马来到他近前,“徐老弟想什么呢!想想今日也确是兄弟做的欠妥,本就没什么事儿,倒叫你起了疑心……”
“住口!”徐北毅掌中那一柄长柄大刀便就横在手中,“我同你这暗通敌骑的卑鄙小人没甚好说的!今日,便就要你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
他身后便就响起一阵阵的笑声。
“厉害厉害!徐老弟自然是厉害的!”拓跋寒只冲他连连摆手,“别误会,我来与你介绍……”
他高高的冲徐北毅身后杨了杨手,“那位是咱们这黑风岭夜不收的老伙计,我从前的队正马辽,马大哥。”
余光中望见身后几骑逼了上来,徐北毅掌中破风的刀头前后点指着,“别过来!我掌中这口刀可认不得你的什么马大哥!”
他嘴里这么说道,心中正在急急的思忖,此时此刻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拓跋寒面上当即便就有些难看,他低低喝道,“徐老弟!马大哥此次是专程来咱们边关各处看看,这是临要走了,再到咱们这黑风岭、大鼓口一带瞅一眼……你别想歪了!”
“想歪了?!这边关重地,各处关隘均是闲人不得靠近,你拓跋寒不清楚?!我可以不往歪处想,你将这几位押解到大鼓隘口的驻军处,咱们再说个清楚明白。”
“你知道马大哥如今在何处效力!”拓跋寒压低了嗓门,“不要太过放肆!”
徐北毅当即冷笑,“怕不是如今正在蒙真王庭帐下效力吧!”随即他大喝一声,“放马过来吧!我徐北毅今日看来也是趟不过这一劫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你们这帮里通外敌的狗贼,有本事就来取了小爷我的脑袋!”
他话音方落,自身后便有一骑陡然提步向他冲了过来。
“来得好!”徐北毅只看这那一骑黑衣黑马,不过数十步间便已经马速提至极致,便知道这位显然是控马的高手!当即手中长刀一摆,他催动坐骑就咬牙迎了上去。
耳边只飘来拓跋寒惊诧之下一声高低嘶吼,“大将军!刀下留人啊!这徐北毅可是……”
徐北毅哪里管他口中这是哪里来的大将军!
破风刀寒光一闪,他便就迎着那来骑一刀劈下。
此一刀已尽得徐家刀技真传,一记直刀落下一半,便就刀锋一转,向斜下厉斩而至!
一阵劲风袭来。
耳听来骑一声,“呦吼?!”
那人却也不出刀,便就在他刀光之下,团身跃起,似一记重锤般的闯进了他的怀里……
这如何避的及。
徐北毅的长刀就怕近身……
他双手较力,想要拿刀柄将此人砸了出去……
却如何能够。
那一双伸出的铁臂,牢牢卡在徐北毅腰际,就借着马上腾跃之势……二人便就滚落在山道旁的雪窝子里。
这一通摔,徐北毅只觉得天旋地转。
待他翻身而起……
那人早在一旁抓起他的破风刀,在手中掂了掂,抬臂就向接续驶来的几骑扔了过去,“不错,是把好刀。”
徐北毅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一般,便就要团身扑上前来……
那人只冲他摆摆手,“我是白炎。你既然使长刀,便要时刻留意与敌将之间的距离。像方才那样,我快你慢,便不能一味的迎上来,你得掉转马头,躲过再战,懂么?刀法气力算不错,临敌经验还欠着一些。”
徐北毅当即就是一愣。
这算什么!
不容得他开口,那白炎又道,“时候不早了,我家将军还要在这大鼓口关前再看看。你随着来吧,刀,稍后还你。”
他脚步一垫,便蹿上了驶回此处的奔马背上,扯拽缰绳原地打个旋儿,却当先去了……
心下狐疑之时,那几骑便就从他身旁驶过,当中一位满面征尘的年轻人,看似比他大不几岁的模样,侧脸冲他笑了笑,“你就是徐北毅?来吧,陪我一同走走。”
徐北毅就有些发懵。
看似这几骑似乎并无杀他之意……他索性心下一横,走就走!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要做些什么。
策马跟上,那拓跋寒便就不住的拿眼望他,徐北毅根本不欲看他一眼。
“我姓苏,苏赫。要大你几岁,你喊我一声苏大哥就是了。”
“我呸!”徐北毅铁青着脸恨声道。
只这一声,当即便有两骑驶过来将他夹在了当中。
拓跋寒见状便紧赔着笑脸,冲其中一人道,“马哥……徐校尉还年轻,你莫怪啊……”
“哼!”马辽斜望拓跋寒一眼,“年轻气盛,战阵上却就死的最快……这等宝贝疙瘩怎会到了你夜不收军中?这不是要把这一标弟兄都害死么!”
未等徐北毅破口大骂,拓跋寒赶紧提马挤到近前,狠狠的拽了他一把,忙对马辽道,“徐校尉原本镇守这大鼓隘口,是因为违了将令,私自闯出关前,砍杀了一名狄马颠不停……就被徐大将军发配到了咱们这儿……”
这马辽这才正望徐北毅一眼,眼中却就再无方才那冰寒之意。
徐北毅便傲然的冷哼一声,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
立马在一处缓坡之上,却也不用拓跋寒出声,那位马辽点指着山下,在这几骑前细细言说着周遭的地势。
随着几处山势防御的要窍所在被他一一点出,徐北毅便就眉峰紧皱。
“此地来年大致什么时候开始化雪?”苏赫开口问道。
拓跋寒上前应道,“正月二月不定,这里春暖的时节要比关内晚。就此时这个冷法,看着要到三月初才能开始雪化。”
苏赫点点头,又问,“你们夜不收最远探到何处?”
拓跋寒如实道,“日常便就这关前周遭百余里巡查,听闻这个月宁武关谢广陵将军麾下的夜不收曾深入北地三百里……也未发现有何异样之处。”
“只有这位谢将军的夜不收进去过?”他又问。
“是这么听说的。”
苏赫沉吟了片刻,“上月那些北狄游骑叩关之时,他宁武关前有没有游骑骚扰?”
一众夜不收相互嘀咕着,徐北毅只在一旁竖起耳朵一个字也未落下,此事他倒清楚,便随口说一句,“谢将军的关军中有很多善射的好手,几拨箭雨过去,那些游骑就自他关前退了。”
就听得那几人中响起一声不屑的嗤笑。
言善弓者,自关墙上逼退颠不停……赤焰哪里肯信。
苏赫的便冲他点点头,“徐校尉迎敌过北狄游骑,你可见得他们是哪般装束?”
徐北毅根本不欲答他,“你究竟是谁,是哪里来的将军?!”
苏赫却又问他,“他们戴没戴貂帽?”
“貂帽?”
便见这苏赫的自怀里掏出一顶貂帽,戴在了自己头上,“瞅见这种貂帽没?”
徐北毅当即大惊!
他只下意识伸手抓刀,左右一摸,才想起了自己的刀在人家手中……他颇有些惊慌的喝一声,“你们……”
未待他一声狄马蛮子叫出口,苏赫冲他笑笑,“我们和你一样,都是大夏的武人。不过,我确是生在北狄。”
“将军,这几日基本上算是看过一遍。”那位白炎抬望一眼已然偏西的日头,“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还得连夜返回去……”
苏赫便就应下,掉转马头之际,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拓跋寒,“拓跋校尉,你在这边关近几个月可见着那种巨鹰么?”
“巨鹰?”拓跋寒有些不明白,“鹰就常见到的,这扁毛畜生多的很……您问的是哪种巨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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