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接续上篇
“羊角软筋散……你想想看,软筋这不必说了,你瞧我现在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软塌塌的……”苏赫缓了一口气,接着有板有眼的说道,“这羊角之名,简直可以说是起得俗不可耐。吃过之后只要情绪激动到某种程度,就会像羊角癫犯病,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对了,我可以说句脏话么?”
“可以吧,不过你千万不要太激动哦……”景子贴心的提醒道。
“唔,那我尽量用比较平常的心态随便骂一句好了……这到底是谁他吗闲的蛋疼,弄出这么个臭不要脸的药啊!”
两个人安静的等待了片刻。
苏赫躺在毡被里,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怎么样?感觉心里舒服些么?”景子轻声问道。
“不太舒服,其实我完全可以骂的更凶狠一些的……”
“不然再多骂几句试试看?估计保持平常心,问题不大的。”景子耐心的劝解道。
“你这就不太好了……”苏赫极为不满的扫视她一眼,“骂脏话这种事最主要的不在于脏话本身,而是那种一往无前肆无忌惮的气势。保持平常心还哪里来的气势,只会让骂街这种非常豪气的举动变得很有些娘炮。”
轿厢其实造的颇为精细,用料和工艺都属上乘,可还是会有冷风时不时的蹿进来。
景子拨旺盆里的炭火。
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要翻个身么?”景子问他。
苏赫摇摇头。
“来,还是翻个身吧,不然躺的太久会生褥疮的。”
苏赫只好任由她摆弄着自己。
景子将苏赫的脑袋侧过一边,耐心的解释道,“其实这羊角软筋散可不简单呢,称之为天下奇药也不为过的。尤其这羊角散……本来吧,是大内的太医官根据古籍残本重新调制的圣药呢。”
“你等等,我又有点想骂人了……这究竟是什么狗屁太医……”
景子实在也是憋不住,偷声笑了,“这原本的药效,是给需要动刀的重病者准备的。服下这药,动刀之后身体疼到一定程度,病者就会自己昏厥过去,方便医治……”
“不用说,这生个儿子没批眼的太医官显然是没弄对配方!”苏赫抑制不住的抢声道。
景子捂着嘴哧哧的笑着,“嗯,后来这失败的药方就被向导司收纳了……不过,也只有需要从远途带回很重要的人犯,司里才容许申领此药,存量一直都很少呢,听说这羊角软筋散需要的药材可精贵的。”
“你好像在笑?”苏赫侧着脑袋,趴伏着身子,看不到她的脸面,“我就不陪你笑了,笑也是一种情绪的表达,我可别表达过劲,又抽抽了……这玩意,肯定有解药的吧……”
“羊角散的解药司里有的。”景子强调道,“也只有司里有,太医馆调配的秘方,民间的医师既然不知道方子的成分,那自然即便是神医在世也是配不出解药的。”
“唔,这么看来无论如何我也只能跟你走一趟了,对吧……”苏赫接着埋怨道,“你说说你,怎么就不记得带点解药在身上?下次你可不能这样。我这一激动就抽抽……很有损颜面的。”
“药和解药是分开来申领的,人犯送达之后,根据情况才可以申领解药的。”
“根据情况……”苏赫愕然道,“还有可能不给么?”
“随即就要处死的,也就不用浪费解药了。”
“有道理。毕竟浪费本身就是极大的犯罪。”苏赫对此表示十分的理解,“那我现在这情形……算是人犯?”
“不知道啊,估计司里也是要上报裕亲王殿下才能定夺的了。”
苏赫默不作声的揣摩着景子话里的意思。
裕亲王,这位大夏当朝一等一的权臣,领辅政王之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绝顶人物……到底为何要派人远赴域外拿了自己?
这难道,和自己的身世有莫大的干系?
一念到此,苏赫强忍着脑海中翻腾的思绪……他不敢去想那些发生的过往。
父王穆松,圣僧鸠摩逻,他的师兄,他的兄弟,他的黑风寨弟兄们……蒲类,北狄,荒漠草原,生他养他的那片天地……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了……
此情此景,苏赫心中只有一个执念。
他也只能紧紧抓住这唯一的执念。
令他心境平和,忘却过往的执念……
那就是,他必须要活下去!
活下去,一切才有意义。
他已经回忆起究竟发生了什么……老孙头的那一刀,破了他的丹田炉鼎,他内息尽失,佛门罡气不再……为了将他拿去京城,这景子给他下了极其阴毒的羊角软筋散……
他已经是个废人。
他从此只能是一个废人……
所以哪怕苟且,他也绝不能死。
死,此刻对他而言简直太轻松,太轻率,也太容易了。
圣僧教导过他,一个真正的人,面对选择,从来不会去走最容易的那一条路。
死,是一种解脱。
可是他需要的,不是解脱!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圣僧说过,身陷樊笼,方能成就百炼金刚!
对此他深信不疑。
再见阿依夏,他惊喜,他庆幸,他想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他想带她远走高飞……然而他什么也不能做,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他只能选择让她恨透了自己,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彻底忘记……
这是莫大的悲哀,这也是他此刻唯一能为她做的。
……
苏赫深吸了一口气,很有礼貌,也很有风度的说道,“那我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还好吧,这本就是我的本份。”景子客气的应承道,“算不得麻烦。”
“我这起都起不来,走都走不动,很麻烦的。所以,软筋散的解药,你肯定记得带在身上了,对吧。”苏赫尽量的谨慎措辞。
“软筋散没有解药啊……不需要解药,好像慢慢就能恢复个差不多的。”景子解释道。
“可以请你说的准确点么?好像,差不多……类似这样的词汇都是很不负责任的表达方式。”苏赫对景子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能走是肯定的,其他的……我虽然给别人用过,但也没见过人犯后来到底什么情况的……”景子很遗憾的说道,“不过你的丹田气海已经被老孙头一刀所废……习武一途是不用再想,你就彻底死心吧,反正再怎么恢复今后也只能做个普通人的。”
“可以麻烦你把毯子蒙在我头上么?”
“冷么?那样会很闷的。”
“没事,我主要是想蒙在毯子里哭一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哦。”
……
两日之后,凌厉的北风终于追上了马队的脚步。
前些日那秋日的艳阳不再,随风而至的漫天铅云,压的很低。
一路之上的植被渐渐的多了起来,却也是枝叶枯黄。
那秋叶被寒风一触即落,随风飘散而去。
天色将晚,一只掉队的孤雁在云端哀鸣盘旋着……它似乎在犹豫着是要挣扎着向南飞去,还是就此长眠于此地。
阿依夏搀扶着将将能下地的苏赫,几乎是强行半拖着他,在风中……漫步。
“你能走利索点么!”阿依夏皱着眉头,对苏赫拖沓的脚步很是不满。
“好像不能吧……你看看我这副模样……”苏赫低头打量着自己软绵绵的双腿,强忍着腹部隐隐的疼,勉力的笑道,“敢不敢让我回去再躺会儿?”
“那怎么可以呢!说好陪你出来走走的。再说总躺着对身体不好。”阿依夏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我似乎……看样子还不太好,是不是?”
“没关系啊,我拖着你也不是很费劲的,毕竟你瘦了很多……”阿依夏看着在药力催发之下已经消瘦得几乎脱了人形的苏赫,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那好吧……那真是让你受累了。”
她忽然就牢牢的盯着他,沉默了许久。
“此去京城,我是要去做大夏皇帝的女人的。”
苏赫喉头梗了一下,脚步继而变得更沉了些,双腿间灌了铅也似得已经有些拖不动了。
“我……听说了。”他的嗓音有些哑。
“就只是这样么?没有什么别的可说的?”她侧过脸来,眼瞳上已然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水气,她就这般望着他问道。
“我已经是个废人。”要承认这一点,需要很大的勇气,然而苏赫此刻恐怕也只剩下这些许的勇气,是以他很认真很负责的对她说道。
“所以,你不可能带我走。”她的脸色一片煞白,白似玉,胜雪……她忽而又冷笑道,“就像你之前……不可能来接我走一样。”
“恐怕,是这样的。”苏赫费力的点点头,他的声量轻得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请你……便就如此,恨我吧。”
她好似刹那间便释然了……
“你还记得曾经说过,最喜欢看我在风中跳舞么?”她有些欢快的回忆着。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确实说过。不过……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在春风里,对吧……”寒风飕飕的钻进怀中,不禁让他打了一个冷颤。
“春风,秋风,不都是风么!你喜欢,我就跳给你看呐。”阿依夏猛得松开了手。
松开了搀扶着他的手……
苏赫面带着微笑,对此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的,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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