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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相隔甚远的巴蜀。
同为五月,巴蜀却已经热了起来,随便在外边走上一圈,没一会儿就开始出汗。
但此刻的林幽不但不热,心里还拔凉拔凉的,以他为中心半径两米的范围内都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
跟在林幽身后的染柒默默地往后退了半步,公子太可怕,不能惹。
前几天派人去查白怨书的行踪,手下的人探得的消息是在巴蜀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村,他昨日匆匆赶来,连锦书都没见着。
结果来了之后连白怨书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
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院前围着一圈不及腰高的篱笆,院里种了几棵树,开着白色的小花,风一吹花絮就洋洋洒洒的飘下来。
落在林幽的肩头,林幽随手将花拂下去,推开了没上锁的两扇门。木门年久失修,发出吱嘎声响。
进了院子里,一个人也没看见,倒是有团白色的东西蹭到他脚边。
林幽弯腰将那团毛茸茸的玩意儿提溜起来,四只小短腿在空气中划拉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喵呜不停。
一棵树下摆着一把躺椅,林幽没坐。将手里的肉团子放了,肉团子跳上椅子,椅子摇摇晃晃的,没一会儿就安静的睡着了。
入夏的风刮过来,林幽心里有些烦躁。他想早点找到白怨书,想早点儿治好锦书的眼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看见白怨书人,还是什么其他说不上来的理由,他心里燥意不减,还有些慌。
慌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身后的人一个也不敢靠近他,站在院外边一动不动,大有就此石化的架势。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溜走,黄昏,夕阳铺满一地金色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白怨书穿着一身的粗布衫,背上背着个背篓,里面装了些绿油油的草,踏着一地金色的走进来。
夕阳在他脸上打下光晕,年岁没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和当年的模样比起来没什么变化。
看见院里站在个人,还是个长身玉立的美男子,白怨书一下子就顿住了脚。
林幽背对着白怨书,背影挺拔伟岸,但带着一丝落寞。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就见刚刚从田里回来的白怨书。
林幽已经很久没见过白怨书了,以前关系没那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有些记不住白怨书的模样。
他拧眉,问,“请问你是白怨书白先生吗?”他虽不耐烦,有些急躁,但语气还算正常。
白怨书回神,盯着林幽的脸看了一会儿,林幽被他看得有些不悦,稍微挪了下。
白怨书道歉,“不好意思,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一边走一边说,顺便把背篓取下来,将里面的药材拿出来。
林幽看着他的动作,跟着往里走了几步,开门见山,“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
白怨书正弯着腰,闻言手里的药材一下子没抓住,从他指缝里就掉下去了。
他忽然想起,好几年前,也有一个人在他院里等着他,神色焦急,说:“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
那个人是……
“白先生,这次还要谢谢你,一会儿上我家来吃个饭。”长得憨厚老实的新邻居,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热情的往他手里塞银子。
钱不多,几个铜板。
白怨书没收,他刚搬来这里不久,左右邻居就轮着上门给他送吃的。
今日邻居家的小孩生病了,得知自己是个大夫,赶忙把自己给请过去看病了。
病没什么大问题,但邻居一直要给钱,白怨书死活不收,半开玩笑的说自己家里没米了,结果这邻居就盛情邀请去他家吃晚饭。
白怨书说要回去收药材,邻居还在院外边大吼一定要来。
他失笑,头一次见这么热情的邻居。
结果转头进了院里,就见院里站着一个人,那人没站一会儿就蹲下去了。
白怨书走进了问,“你找谁?”
那人刷得抬头,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脸,一下子就站起来,神色焦急,说,“我想请你帮我救一个人。”
时间过了太久了,他有些记不清当时场景了,但这句话他还是记得的。
所以这人一开口,白怨书就想起来了。
“你想让我帮你救谁?”这话是对林幽说的,但说完之后他又想起,这句话当年他好像也对那人说过。
只是得到的回答不一样。
那个人说的是,“救我母亲。”
而他眼前的这个人说的是,“那人是我的骨中刺,命中劫。”一字一顿,极其认真。
白怨书叹口气,摇头,“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些年我已经立志不再出山了,你……再找别人吧。”
说完他就要起身离开,却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怔住了,他回头。
轻轻眨眼,那位年轻的公子眼神认真,仔细看去,却又看见浅色清湖之下藏着一丝害怕。
夕阳红了半边天,有归林的鸟鸣叫着飞过,田埂上有挥着鞭绳赶水牛回家的农户。傍晚的太阳凉爽,空气里都是淡淡的花香。
院子里的广玉兰开了,白色的花瓣绽开,墙角的几株芍药也开了,一时间混合着凉意的花香被风吹过来,让人浑身都提不起劲来。
树下的躺椅上,浑身雪白的团子懒懒的睁开眼,四仰八叉的伸个懒腰。看见主人回来了,小短腿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蹦下来,一个箭步冲到主人脚边,来回蹭。
躺椅没了重量,一时失衡,来回晃悠。
隔壁又传来争吵声,没吵多久声音又渐渐弱下来,白日光景就这样在人群喧嚣里结束。
白怨书看着眼前这个固执的人,和记忆中的某个人影重合。
那人跪在他面前,抬起头,一张脸上毫无血色。说话时,声音都在抖,语气却很坚定。
“白怨书,我夏锦书求你,救救我母亲。”
过去的场景渐渐在脑海里清晰起来,接着又叹气一口,很是无奈。
他也终于想起来,在许多年前的某个夏日午后,那个躺在树上半伸着脑袋看他的人。
那人躺在树上打盹儿,睡到一半,伸出半个头,说:“那位小公子,天气炎热,不如上来一起躺躺?这上边凉快!”
多年前,他因一句“这上边凉快”,自己给自己留下了一个不算把柄的把柄。
后来,那个人找上门来,他也是这般轻叹气一口,将人扶起来。
白团子伸出半个爪子,趴在白怨书腿上,白怨书弯腰将猫抱起来。揉揉软肚子,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有风,吹动了欠修理的门,吱嘎吱嘎。
他看着林幽的眼睛,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透过那双眼睛,他仿佛看见了一位故人。
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校服,半垂着一条腿,衣摆随着晃动。
夏日的午后,有风也是热的,他半抬起头,就看见一张带着张扬笑意的脸。
蝉鸣停歇,一阵热风忽地就吹过来。
至此,经年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