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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忧眼睛有些不舒服,又不敢过度揉搓,只得提了灯盏小心些脚下的路。
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忘忧酒馆稍偏,要走上一段路才有人家。
夏忧出门前将灯盏换成了灯笼,顶着夜色去酒窖。
酒窖的位置离忘忧酒馆不远,今日白天的时候太阳略显毒辣,忘忧便没让她去酒窖搬酒。今晚上官月来了,才想起那是最后一只坛子了,忘忧来过了一把眼瘾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酒窖靠近竹林,走进了能听见竹林无风自动的沙沙声。
酒窖的入口是一道铺在地上的木板门,打开铁链子掀起门板,一道往下延伸的阶梯看不见尽头。
夏忧脚步放得极轻,布鞋踩在干净的石路上没发出一点儿声响,就显得越发安静,落针可闻。
走到通道尽头,夏忧站在两条分岔的路口中间,停了停。
放酒的地窖在右边,但夏忧站在原地往左边看去,黑黝黝的看不清。
酒窖常年通风不畅,夏忧给忘忧提过几次意见让她修缮,但忘忧有自己的理由一直拖着说再等等。
因此一进入地窖,就能闻见好闻的酒香,从很远的位置传过来,久久不散。
所以夏忧一走到这里,就闻见除了酒香之外,还有点别的香味。
那香味极淡,夏忧的嗅觉出于常人,却能闻见那股味道。
不难闻,和着满室的酒香,甚至有些好闻。像雪后松林,清新淡雅,透着淡淡的冷冽。
夏忧望向那条看不见底的通道,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
木板因为用时长久,有些失修,踩在上面轻些还好,若是重了,便会发出吱嘎的声音。
半夜走在上面,可能有些吓人,或许真该修一修了,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忘忧已经走到了一扇门前。
她难得的有礼貌,敲敲门,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等门内人的允许。
“忘忧,又是你,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忘忧这才推门进去了,敛起平日里那副总是嬉笑的脸,带着些许的尊敬。
房内点着几盏小灯,显得没那么暗,一扇六指屏风遮住了全部视线。
忘忧进了门,便没那么严肃,直接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屏风后面,薄雾浮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一柄带轮子的椅子上。一张白净面皮上没多少褶皱,倒是眉毛眼睫全白了,长长的白眉在眼角垂下来。
手里提着一个小茶壶往杯里倒茶,茶水入杯冒出几缕热气。
再配上一身的白衣,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二叔!”
平日里总是个没脸没皮耍流氓的人,现在就像京剧换脸似的,老实安分的向长辈行礼。
被叫做二叔的白袍老者放下茶壶,递给忘忧一杯茶,忘忧双手接过来。
二叔摆摆手,“快坐下,这半夜三更的走过来也是凉快。”
四月的夜晚,在外头逛了几圈,确实凉快。
忘忧在二叔面前坐下,小口喝着茶,没敢嫌这茶苦得要命。
二叔笑得温和,“说吧,这么晚还过来,就为了一杯茶?”
几口热茶下肚,身子渐渐暖起来,她说:“二叔,他找来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二叔也难得的沉默下来,忘忧喝着苦茶没说话了。
良久,二叔才叹气般开口,“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年轻人自己倒腾吧,我老人家已经老了,还想多过几年安生日子。”
忘忧苦笑,“二叔,这怎么就是我们年轻人的事儿了?我们年轻人也是很忙的!”
二叔笑了笑没说话,他在想今年忘忧多少岁来着?三十得有了吧,忘儿都那么大了。
二叔问:“忘忧阿,你今年多大了?三十岁生辰过了没?”
忘忧额角青筋在跳,她没直接回答,而是在想能不能趁人都不在,先打一顿这个看起来有点儿仙,但倚老卖老的人。
她说,“再怎么样,也没二叔您舒服呀,喝喝茶溜溜鸟的这一天就过去了。哪像我们这些年轻人,整日里忙着不得闲。”她故意将年轻人仨字念得特别重,二叔白长白长的眉毛一抖。
忘忧接着说:“唉,二叔最近年纪大了,是该将养着身子。我听说您今日有学生给您送了萝卜,我还想着这个节日里哪那么快就有萝卜了,原来是腌过的。”
二叔听着忘忧罗里吧嗦的说着些不着边儿的话,心里头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忘忧:“我去年自己也弄过,淡了点儿。不知道二叔吃着可还好?”
二叔干巴巴的回答:“还行,有点儿咸。”
话一说完,二叔就反应过来,忘忧说了这么一堆就是拐着弯儿的说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二叔有点儿气,忘忧眯着眼笑得很开心,全没了刚进来时的严肃。
他们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忘忧怼了回去,心情颇好的从二叔这里稍了一包茶叶回去。
夜晚的风车也不停歇,一个个水槽装满了就被往后推,井然有序的运转着,在安静的夜里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
忘忧踩着地上堆积了薄薄一层落叶的小路上,将包着茶叶的小包裹握在手里晃来晃去,她没提灯笼,这条路她走过太多遍,闭着眼也能走回去。
是以看见前头有亮光时,忘忧一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
待走得近了,才看清是夏忧。
夏忧没提灯笼,怀里抱着坛酒,就站在地窖的入口处。地窖的门还没关,里头靠近门处的壁灯亮着两盏,夏忧背对着她站着没动。
忘忧几步上前去,拍拍夏忧的肩头,夏忧没动。
忘忧绕在夏忧前头,想问她为什么不理她,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她就愣了。
因为她看见夜色下的夏忧,两只眼睛空洞的直直看向前方,看见她了连眼都没眨一下,就像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
她轻轻的开口,问:“小夏子,你能看见我吗?”
静,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许久,久到忘忧都以为夏忧不会回答她了,她才听见她面前这个女人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回答她,说:“忘忧,酒没了,我来拿酒,客人还等着。”
她吐字清晰,说完还眨了两下眼,示意忘忧她没事。
忘忧一颗心放下,揽着夏忧得肩头往回走,边走边骂她:“好啊你个小夏子,居然敢吓我,我明儿个就扣你工钱,看你上哪儿去买酒喝。”
夏忧没说话,只是微微笑着,嘴角上扬,慢慢走着。
平日里忘忧喊她小夏,她说那是因为忘忧年纪大了,偶尔叫她小夏子,她总要反驳一句两句。说这名字喊着让她老是有种自己是从宫里出来的太监,被忘忧笑过几回。
她那时没说,小夏子,听着更像是在喊小瞎子。
可能刚在二叔那里拿了包茶叶,还气了气二叔,忘忧有些高兴,眼角眉梢都沾染了笑意。
她陪着夏忧慢慢走着,已经忘了自己店里还有个客人正等着喝酒。
夏忧眼睛不好,这一路都走得很慢,等她们回到三楼客室时,上官月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站起身来将酒坛子接过,自己开了封,“怎么去这么久?也不怕我坑你不给酒钱就跑了。”
夏忧还没来得及说话,忘忧先回答了,“不给钱就不给,公子可以给点儿别的。”说完风情一笑,溜达着走到台子旁掀起板子就过去了,和她们隔着一张桌子说话。
上官月挑眉一笑,“那感情好啊,就是不知道这位姑娘看中了在下什么,可否抵了酒钱。”
忘忧刚要说话,就看见夏忧似乎想要出去,原本要去拿灯,一只手都伸到半空中了,却是什么也没拿的缩回去。
夏忧转过身去,就准备离开了,只是转身时没注意将小几旁的空酒坛给带着翻转一圈,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片儿。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夏忧就一头栽下去,身边刚刚还在和她调笑的人像一阵风似的卷出去,一把捞住夏忧。
她听见自己失声喊着:“小夏!”
而没人回答她,倒下去的夏忧只来得及听见一阵风声,像是幻觉般听见有人踏雪而来。
那人也是满身霜雪的冷气,喊她:“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