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晚,皎洁的月光将地上的一切都照的十分明亮。道路两旁的林子深处不时传来几声鸟叫,更是增添了几分宁静。
我顾不上欣赏这宁静的夜景,连忙跳下这个只剩一个空架子的马车。
这个只剩一个空架子的马车是原先柳纤纤乘坐过的,但他们人、马以及里面的财物都不见了。而顺风镖局的人、马、车、货都不见了踪影。按照顺风镖局的规矩,走镖路除非遇到危急的事,否则不能留弃一个人。显然,就在我昏迷的时候,顺风镖局遇到了抢劫!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旷野中传来的狼嗥声让我清醒过来,这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赶紧升起一堆火才是当务之急,否则不是被冻死就是成为野兽的食物。
我从路边的小树上折了些柴枝,然后将车架子上布帘拆下,将柴枝放在上面,然后拿出火折子将布帘点着,很快烧成了一堆火。
之后我时不时再去折些柴枝,每次我的手里都会拿根燃烧的柴枝,以防野兽。虽然很累,但和自己的性命相比,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就这样,我整晚守着这火堆,不敢让自己睡着。好在旁边有个车架子,多少能帮我挡一些风。
天终于亮了,我将有些冻僵的腿脚搓热,然后站起来。待看清楚太阳升起的方向之后,我沿着道路朝北面走去。既然顺风镖局已经无法帮助我掩藏身份,最好的办法也只有想法设法回到目前辽东巡抚驻地所在的镇江堡,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走了大概十来里路的样子,我忽然听见后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心里不由紧张起来。转过身,只见南面不远处出现了几个黑点,快速朝我这边奔来。由于是冬天,周围的树都是没有叶子,一时间找不到躲藏的地方。虽然我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看这几个骑马的人是不是大明派往朝鲜侦察敌情回来的人。好歹我现在是有军职在身,应该能起些作用。
然而,随着这几个黑点越来越近,我从希望变成了近乎绝望。
马矮,骑在马背上的人也很矮。另外,这几个骑者的穿戴也十分有特色,有点像唱京剧的武生,京剧的戏台上的武将背后插几根靠旗,靠旗上面绘有草龙、江涯或龙纹。除此之外,他们的头上戴着铁皮包裹着、外形类似大檐帽般的斗笠,身上穿着统一制式的竹制盔甲,盔甲上的竹片除包了一层皮革外,大多都漆成朱色,而脚底上不着丝履,光着脚穿草鞋。
这是日本明治维新以前的士兵的服饰。在当时,日本士兵背后几乎人人都插一杆旗杆,不过他们不管这个叫靠旗,而是称之为旗指物。旗指物一般只有一到两面,插在铠甲背后的圆筒上。旗指物上的图案多是代表了士兵或势力一方的家徽,或者是领军侍大将的专用旗帜,作战时可以识别敌我。
那个时候,日本是由四个大岛和一些小岛组成的岛国(琉球直到19世纪70年代才被日本吞并),面积大小相当于中国内陆一个省。但就在这四个大的岛屿上,曾存在数十个大名(诸侯),他们之间经常相互攻打。为了便于在战场上分清哪些人是对方的哪些人是自己的,这些大名便在靠旗上做功夫。
不一会,这几个骑兵冲到了跟前,围着我打转,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小队长模样的人手指着我,叽里呱啦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次为了进入朝鲜侦察敌情,出行前我向懂点日语的人学习了一段时间,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除了"八嘎”(混蛋)、"纳尼”(什么)和"撒油拉拉”(再见),其他的岛国单词八窍只通七窍,也就是一窍不通。
在我的印象当中,日本兵大都非常凶残。看到眼前这几个日本士兵,我就感觉心慌。跑,两只脚可跑不过四条腿。想喊几句,又不知道喊什么。我只有强壮的看着两个日本士兵从马上跳下,狞笑着走过来。
那两个走过来日本士兵当中,一个用竹制的长枪顶着我的肚子,而另一个则取下肩上的绳子,把我的两只手反剪后捆住,然后拉着绳子的另一头回到马上。接下来随着那个小队长的一声叫喊,其他人都随之催动坐骑。
绳子被猛地一勒,我差点被拖在地上。我连忙使出最大的力气,踉踉跄跄的跟上去。马蹄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我喘不过气来。幸亏那几个日本士兵想把我活着带回去,马速不是很快,刚好可以让我跟上。
就这般跑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那几个日本士兵停了下来。我硬是忍着没有立即坐下,喘着粗气观察四周。
路边上黑压压的坐着一大堆人,大都是穿着朝鲜20世纪前普通百姓的衣服,少说也有好几百人。不远的地方有一些日本兵围着火堆而坐,一阵阵烤饭的焦味传来,让空空如也的肚子发出了共鸣声。
绳子被解开后,我被一个日本兵往人群里一推,双腿发软的他一时没能站稳,歪歪斜斜的跨了几步,眼看就要往地上扑去。这时,有一个人拉住了我,让我避免了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待站稳后,我往旁边看去,发现扶住我的人个子要比我稍微矮点,大概一米六七的样子,年龄看上去也跟我差不多。虽然脸上沾满了尘土,但还是可以看出此人长着一张鹅蛋脸,五官匀称,只是眉毛浓的有些过了。
我用古代的礼节双手握拳说了声谢谢,没想到那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像是吃了一惊,问:"你是什么人?”
"你是哪里人?”他同样说的是汉语,而且是东北口音。
"在下姓肖,名楚临,江西临江人。兄弟,你呢?”
"我叫倪穆澄,老家是辽东宽甸。”
"原来是倪兄弟,幸会幸会。”能在异国他乡遇到同胞,我心里十分高兴。
接下来,通过交谈,我知道这个叫倪穆澄原本在家念书,因为累次没考上秀才,家境也不好,一咬牙便跟着同乡乘船出海做买卖,在大明的山东与朝鲜之间跑。前些日子他们的船遇到风暴,触礁沉没,只有他一个人游到了朝鲜,后来被出来抓民夫的日本兵撞上,被绑了来。
说到这帮日本兵抓人,我问倪穆澄:"倪兄弟,这帮倭寇为何将咱们抓来?”
倪穆澄恨恨的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日本兵,说:"这帮强盗把咱们抓来给他们运粮,以后要是攻打大明不顺,还可能逼着我们上战场打前阵。”
我装作不明白,说:"我来朝鲜之前,听说朝廷已派使者前去与倭酋谈和,倭寇的先锋将军小西行长还把鸭绿江南岸的军队都撤回了平壤,难道还会打起来?”
倪穆澄用讥讽的语气说:"京城的那些大官关心的是自己每年能捞到多少钱,地方上的官每天想的是如何升官发财,倭寇侵占朝鲜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件小事。就算倭寇真的打到了京城,说不定他们的官还能当的更大。”
我叹了口气说:"是啊。当初前任辽东总兵李成梁镇守辽东数十年,那些鞑靼和女真人夜里吓唬小孩都是用李成梁的名号。就在年初的时候,李成梁被京城的某些官给弹劾,丢了辽东总兵一职。结果呢,那些鞑靼人和女真人又开始不安分了。要是李成梁没丢官的话,在朝鲜的倭寇还会如此嚣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