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脾气,还是个小孩儿吧。
“……”玄宸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她。
“哼,再看不见我,我就不出现了!再也不出现了!你们找吧,叫你们都找不到!”
玄宸用手平遮在额头前,眯起眼睛,把视力视线调整到最好,可惜还无济于事,只好问:“你究竟是谁?我真的看不见你。”
“呜呜呜……”她又开始哭。
“是你引领我进入这个梦境的吗?”玄宸几乎放弃了搜寻,干脆直接与那声音对话,“这里是哪里?我是金乌神女使,为什么会进入这个梦境?梦境的指引者啊,你究竟是谁?”
“呜呜呜……”满腹委屈的哭泣中突然夹杂一丝冷嘲,“哼,就你还配当金乌女使啊?”
敏感如她,立刻有被冒犯到,马上为自己正名:“玄宸向来恪尽职守,保护风临城十年之久,为何担不起金乌女使的名分?”
呜咽的声音逐渐消失了。玄宸等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回复。
这个梦境真是奇怪。
她想。
金乌神使的梦境从来都有着深深寓意,譬如能够得到神灵旨意,或者预言城中危机,正如天璇阁变那样,可眼下身处的这个梦,玄宸真搞不懂。
此地停留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得不到任何启示的玄宸打算原路返回,谁知道那个哭声还在纠缠不休:“呜呜呜……你们都不管我了……”
玄宸轻轻叹气,头也不回:“不是不管你。我根本就看不到你,去哪儿找呢?”
“哼……”懦懦弱弱的声音忽然噼里啪啦燃烧了起来,咬牙切齿间火星四射,“好啊,看不见我吗?那这样——你们瞎了的眼总该看见了!”
语气的陡然转换叫玄宸警惕地立即回头,参天巨木迸发出的火光闪亮到令她睁不开眼睛。
“唔……”
她有了相当不妙的感觉。
柔弱的声音变咆哮了:“现在……看到我了么?”
玄宸倒是很努力想要看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奇怪人影,可光芒过于刺眼的大火让她无法移动开保护视线的双手。
“哈……”那声音威严无比、怒气横生,隐隐之中还藏着一丝不安,“仍然看不见吗?瞎眼的金乌神女使啊……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你究竟是谁?”声音十分无礼地反复攻击她金乌女使的身份,玄宸也有些恼。
火光冲天,连带着周围的整片树林哗啦啦迅速燃烧,玄宸不得不立即撤离,身后那声音还在高叫着:“……从海上来,从海上来……将你取代……”
不知何故,手骨旁侧快要长好的断裂魔指剧痛了一下。
下意识间玄宸赶紧逃命,一口气跑回了小溪边。溪水中的一块岩石上,湿哒哒粘着一片羽毛。单独看去,明明应该属于飞鸟,玄宸愣愣地,耳边忽然清凌凌一阵风铃声,宛如驱散了迷雾一般叫她清醒:
这不是那只半鱼半鸟的小怪物留下的么?
巨木燃起冲天火光——难道这里是东桑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四周,除了颇为原始的森林群落和驳杂的灌木草丛,没有任何金乌神的遗迹。
她涉足如水,拾起羽毛来。
叮铃铃——
玄宸忽然浑身冰凉。她想起了太史老爷曾经反复请求她指点:如何才能像太史族的先辈们那样,获得金乌神降临的梦境。她一遍遍为太史老爷燃香祈祷,引他入梦,可惜梦醒时分,太史老爷总会一身冷汗,无论如何都看不到祖父在手卷中记录的东海满是霞光的盛大场景,他反复梦见的,是独自行走在海边或者河边或者任何有水的地方,走着走着,脚下绊倒了什么东西,乍一看上去,好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尸体,可每当他躬身弯腰想要看得更加清楚,就会惊醒。
叮铃铃——
叮铃铃——
呵呵——
风铃声逐渐取向于冷漠的笑声。玄宸此刻的思路飞速运转,不敢相信一片片残缺拼凑在一起形成的图像。
“风铃吗?崔凝,是你么?”
叮铃铃——
她紧紧握住双拳,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最低、最低的声音,向风中的铃声问:“……伊妙?是你么?”
铃铃铃……
呵呵……
最初登岛时,海上撒满了柔和的橘色,如今全部变成了沉重的灰黑色。
第六跟魔指疼痛得厉害。
这时候,玄宸回想起了她自己曾经的预言:最大的……虺……从海上来……
从海上来。
“不好!”星辰塔主惊叫着,从幻境中惊醒。她的肉身仍处于冰冷的星辰塔中,自从与太史老爷断绝一切关系,星辰塔更加成了无人问津之地。带着无比的惊恐,就好像心脏被某只无形的手死死揪住一样,她慌慌张张跑去窗户边,抬起手来试图捏诀,手掌全是冷汗,手心颤抖个不停,捏都捏不住。
“唉——快一些,快一些告诉太史老爷!”她用左手按住颤抖的右手,勉强弯曲第六根魔指,捏诀向身在远方的太史老爷提醒:千万小心乱石山的结盟,千万小心!
没什么力道的诀好不容易捏成形,可惜飘了两步走就落入旌旗阵中,玄宸一而再、再而三试图传递警告声,最后无力地发现,自己已经虚弱到连最简单的术法都启动不了了。
马上就是太史府和乱石山的正式握手言和的时候,信心十足的太史老爷自以为找到了最佳的办法,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乱石山这个宿敌,他完全不知道可能步入了一个编织了很久很久的圈套,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早于十年前的金鱼族登岸……早在东桑岛的扶桑树下……
“祁北……祁北……你在哪里?能听见我的话吗?”这大概是玄宸唯一有希望求救的对象,可问题是,她仍旧捏不出诀来转告祁北,身体又虚弱到无法让灵力腾空飞出星辰塔。
“还有谁?徐奕,辛林?”她立刻想起来,按照徐奕和辛林登塔求教的日子安排,还得半个月的时间才能重新见到两人。
半个月,谁知道那时候的风临城是个什么模样呢。
困在星辰塔中的玄宸根本无力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