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很是耳熟,杜三娘转过头去,便看见杜芳站在不远处,一脸高冷,眼含不屑。杜三娘看见她来了,她刚才也没拿定主意要不要买,这会儿又听她见说话这么难听,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牛大丫也看见了杜芳,杜芳干的那些事儿在村头都传遍了,这会儿看见她又针对三娘,牛大丫道:“这铺子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们爱买就买,你管得着吗?”
杜芳看向牛大丫,嫌弃的瘪了瘪嘴,“不干你的事儿,你别说话!”
杜三娘对牛大丫道:“大丫,你先回去,我就不耽搁你了,这里我自己应付!”
牛大丫摇了摇头,“三娘,我不急着回去,她这么不要脸,我就站在这儿,我看她敢做什么!”
“杜三娘,看不出来啊,一些日子不见,你身边还带了个小跟班!”
杜三娘走到杜芳面前,她俩的个头差不多,杜三娘平视着她的眼睛,“杜芳,说话留点口德。我们虽然比不上你穿金戴银,可买不买东西,是□□!”
杜芳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捂着嘴闷笑起来,她身后跟着的一个小丫头也笑着道:“看你穿成这样,定然家里不咋地,哪里比得上我家姑娘。”
杜三娘看向开口说话的那人,瘦瘦小小的,看着也就十几岁,杜三娘抿嘴道:“杜芳,这是你丫头?”
杜芳嘴角往上扬,“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杜三娘,我们本来就不同,你嘛,以后就是在地里刨土,我这样的身份身边跟着几个丫头也很正常!”
因着同谢家攀上了亲事儿,杜华伦夫妻也不愿让自己女儿出嫁时太过寒酸,特意花了银子买了几个人,以后跟着杜芳去谢家,也不叫女儿被人轻视了。
杜三娘笑了笑,“那就请你好好管管你的丫头,你这个主人都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她开口了!”
春芽已经被转卖了好几次,因为心眼子太多,主家买去了都不喜欢她,又将她卖了,这次买下她的这户人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不过跟着的这个主子往后可是要嫁到城里的谢家,春芽对这个主子自然伺候得很用心。
被人这么说,春芽气得脸都红了,“我家姑娘都没说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
春芽一看她的穿衣打扮,就知道这个人出身不高,就是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儿,而且看起来,自家姑娘同她还生有间隙。春芽也是个滑头,虽然年纪不大,但她从五六岁就被卖出来,转手了这么多次,看人脸色是学得十成十。这会儿见姑娘对这农家女不喜欢,那就算是对这个她凶一点,姑娘肯定也不会说什么的。
杜三娘皱了皱眉,一个丫头就猖狂成这样?
“不过一个丫头,你家主人都没说话,你插什么嘴?还是你能代表你主子?”杜三娘一脸嫌弃的道。
杜芳面色有些难看,她对春芽说道:“春芽,别说话!”
春芽委屈的看着杜芳,“姑娘,春芽也是为了你,看不过啊……”
杜三娘抿了抿嘴,在心里冷笑。这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却也不是个安分的,杜芳身边跟着这么个丫头,就杜芳那性子,回头怎么被这丫头整还不一定呢!这种人,杜华伦夫妇居然把她放到杜芳身边,还真是心大!
“春芽,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忠心,你先别说话。”说着杜芳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杜三娘跟前站定,她抿嘴道:“杜三娘,那日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说不认我们这门亲,现在怎么又跑来占便宜了?”
说着她指着旁边的那铺子,“这是谢家的铺子,杜三娘,你不是说不沾我们的光,怎么还来谢家的铺子买东西?”
杜三娘刚才只是看见外面立了块牌子,哪会注意到是哪家的东西?这会儿杜芳一说,她也抬起头往上看,只见牌匾上确实写着“谢氏”两个字。
抿了抿嘴,杜三娘道:“原来是谢家的铺子,刚才没注意,现在既然看见了,那我自然是不会买的。你放心好了,永州城里卖布的铺子又不是只有这一家!”
“说得好听,刚才我看你不是还在挑挑拣拣!”杜芳看见杜三娘就来气儿,上次那些话又没给她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影响,偏她还不依不饶。还害得从来没打过她的爹爹第一次动手打了她,杜芳如今回想起来,都能感觉到那一巴掌打在脸上是有多疼。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杜三娘。
牛大丫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是谢家的又怎么样?开门做生意,还不能买了?刘芳,你以为你是谁?谢家的布庄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们爱买就买!关你什么事儿!”
杜芳瞪了牛大丫一眼,“不关你的事儿,你给我闭嘴。”
“你这人怎么这么浑,一点不讲理!”牛大丫上下打量着对方,“穿得好你就了不起啊,穿得好你就能看不起人啊。”
杜三娘道:“杜芳,还真得多谢你提醒,不然回头我这钱花得岂不是很冤枉!”
牛大丫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谢家的儿子还没娶你进门呢,就把自己当谢家的儿媳妇了,你羞不羞啊?”
她这嗓门可不小,这嗓子一嚎,旁边的人听见谢家两个字,也有人转过头来看。牛大丫看着那些人在看她们,就指着杜芳道:“大家买谢家的东西自己可得小心了,千万别得罪她。谁要是得罪了她啊,她是不卖你们东西的,人家可是谢家未来的儿媳妇呢!”
杜三娘看着牛大丫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对着谢家的店铺指指点点,张嘴就是一阵嘲讽,她在心里给牛大丫点了个赞!牛大丫如今的战斗力,比以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顿时所有人都朝杜芳看过来,听见这位穿红色裙子的小娘子竟然是谢家未来的儿媳妇,个个都像是看稀奇一样看着她。
杜芳心头别提有多郁闷了!她刚才看见杜三娘,一下子怒上心头,就想过来讽刺她几句,可不是想像这样被人围观。杜芳脸上又羞又怒,到底是未婚的姑娘家,还是有几分廉耻心,这样被人当众说是谢家未来的儿媳妇,即便这是事实,可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下她实在是待下去,忙就带着丫头春芽跑了。
牛大丫对着杜芳的背影又呸了两声,“三娘,这种人你就得比她更凶!看我回头不去周围邻里宣扬一番,看谁还来谢家买东西。”
杜三娘捂着嘴笑起来,“是是,大丫……不对,我们白芷姑娘现在是厉害着呢!”
杜芳面上臊得慌,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家。店里这会儿也没什么人,杜芳直接就冲到了内室。
春芽瘪了瘪嘴,也跟着进去,她道:“姑娘,那村姑恁是太不把姑娘放在眼里了。要春芽说,她算什么东西,看穿得那副寒酸样,不就是个村姑,还敢不把姑娘放在眼里。“
杜芳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想到今天出了洋相也是恼怒,她冷声道:“不过一个刨土的,许了城里一个打铁匠,就沾沾自喜了。”
春芽很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姑娘,一个打铁匠哪比得上咱们家姑爷,听说谢家家产颇丰,宅院就是五进的大宅子,城里大部分的成衣铺子都是谢家的产业。姑娘以后嫁到谢家,可就是当家夫人了。就姑娘身上这身衣裳,那村姑家里怕是一年的嚼用都不够买一块尺头布的……”
杜芳听了这些话,心头畅快了不少,她一高兴,转头就将梳妆盒里的一支银钗给了她,春芽当然是欢喜不已,嘴里好听的话更是如数家珍,使劲儿将那农家女贬低一番,再恭维杜芳,可把杜芳哄得心花怒放。
两人在屋子里一直待到傍晚,杜芳身边有两个丫头,一个春芽,还有一个叫绿珠,不过因春芽很会说好听话,在杜芳面前很得脸。倒是绿珠这个丫头,杜芳嫌弃她畏畏缩缩,平日里出门都不带着她,便只带着春芽。
春芽虽是丫头,可因着杜芳看重她,自然在两个丫头中春芽也以大丫头自居,平日里那些粗活累活就全让绿珠干,她就只陪着杜芳说话逗趣,捡些穿衣梳头这类能露脸又轻便的活干,说是丫头,还不如说也是个娇客。
到了傍晚,杜华伦却是一脸怒容的回来,看见杜芳张口就骂了一顿,要不是张氏拦着,又说离婚期没多少日子了,否则杜华伦当真是要打她的。
今日杜芳在谢家布庄前干的事儿,已经被传了出去,甚至还传到了谢家的耳朵里。谢利贞对这儿媳妇虽然没多少期待,毕竟自己儿子就那样,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别人又瞧不上眼,这才在门第低等的人家里挑选。可哪知道这未过门的儿媳妇,竟然在外头败坏谢家的名声,谢利贞让人给杜华伦传了话,当时杜华伦正在和人吃酒,因着同谢家订了亲,杜华伦在朋友中也被捧着,又结识了不少的新朋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知道自己女儿背地里竟然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她为难杜三娘也就罢了,偏却又被人看见,还被传到谢家耳朵里,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杜芳哭哭啼啼一番,在心头对杜三娘当真是恨不得扒皮拆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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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三娘和牛大丫分别之后,想着好些日子都没有去看过陆湛,她又跑到菜市场去买了菜,刚才牛大丫在,她不好意思买,怕牛大丫问,她不好回答。总不能说她待会儿要去会情郎,还不得被人笑死。
买好东西,杜三娘赶紧去了陆湛家。陆家的钥匙放在哪儿,她现在摸得门儿清。伸手在窗户上的一双穿破的鞋子里掏了掏,便将钥匙给提出来。
打开大门,屋里没什么变化,不过那桌子上都落了一层灰,可见陆湛平时是没怎么打扫的,杜三娘皱着眉头啧啧了两声,陆湛什么都还好,就是不大爱做家务,他说他一个大男人哪有天天打扫屋子的,再说家里又没什么人来,半个月一个月的打扫一次就可以了。杜三娘曾经试图扭转他这个想法,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说他吧,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定然是又忘了,等过两三天来,屋子里定然还是原样。唯一让杜三娘欣慰的是,这人自己的房间还是打扫干净的,当然也仅限于他的居所,其他房间床架子上都落了一层灰!等以后她嫁过来,非得拉着他每隔五六天就进行一次大扫除不可!看他到时候还干不干!
杜三娘虽然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他一个单身汉,把自己收拾干净就不错了,反正这房间回头等他们成亲的时候肯定是要收拾干净的。话是这么说,可对于眼睛看不得脏东西的杜三娘,还是去打了水来,又是扫地,又是擦桌子。
扬起的灰尘呛得杜三娘咳嗽了两声,好不容易打扫干净堂屋,楼上的她是说什么都不去干了。转头去了厨房,将买的菜一点一点的掰下来,放在盆里泡着。
做完这些事儿,时间还早,杜三娘在厨房里坐了片刻,就关上门跑了出去。
还未走近那间小屋,便听见他哼哧哼哧的闷哼声,那铁锤咚咚的敲打着器具!杜三娘没有直接进去,反而是站在门外,仔细听着他的声音,想象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想着想着,她自己倒是笑了起来,也不敢笑出声,抿着嘴又快速从门口跑过去。
杜三娘弯下腰,半蹲在窗户下头,随即慢慢的扬起头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见陆湛正站在那里一下一下敲打着,紧紧抿着嘴,绷着脸,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
虽然天气已经凉下来,然而他却是热火朝天,背对着她的后背都已经汗湿了衣裳,他拿着铁钳夹着一个物件放在水里,水里嗤嗤响着,一股热气冒出来!
杜三娘眉眼弯弯的看着他,一边捂着嘴怕他听见声音,就要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还有个人在偷偷看着他!
陆湛将手里的工具放在桌上,走到洗脸架前洗了手,擦了擦脸,一边道:“看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