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周康手中的玉符就缓缓震动,他灵觉略微感应,便对已经换过一壶灵茶的钱晨道:“尊客,洞府已经安排妥当了。就在这坊市之外,乃是武陵仙门提供给内门弟子所居,左右都是仙门弟子,安静雅致。”
钱晨虽然准备去晋都建康一行,但他做事有分寸条理,如今炼成五雷丹,修成雷法才是心中的第一件大事,其他事情都要推后。
因此便点点头道:“执事可以前面带路!”
周康领着钱晨徐徐飞出了坊市之外,纵然是武陵仙门这等中流的仙门,要维持这般偌大的坊市,每年的禁制阵法损耗不小,坊市之中也是寸土寸金的。虽然也有供往来客人住宿之处,但那里摆设虽然奢华,地方就有些狭小了。
真正提供给武陵仙门的弟子,亲近宗门的贵客所居的洞府,还是在坊市外的武陵山脉中。
坊市所在的仙坊峰,蜿蜒百里,左近便是洞府所在的大灵峰。此峰从东北向西南走,长约数百里,宽数十里,坐落着上百个洞府。等若武陵仙门任意一位弟子,都有方圆数里的私家豪宅……这还是身份并不高的执事弟子。
若是换做真传弟子来……
任意一人都有一座峰头,数百亩的灵田,势力辐射周围数座山头。手下数十位外门,内门弟子投靠,数百的仆役,排场大的不可思议。
钱晨这等孤身一人行走天下的散人,是根本想象不来,有人一入修行之门,便有数十位精修武道的护卫在手下办事,数十位家中的旁支子弟,如周康这等人物在手下奔走。服饰的侍女仆人就有数百之多,有的专门伺候仙花灵草;有打理坐骑;有学习上古文字,一身学问的;甚至还有排兵布阵,参谋机要的;卜算天机,为主人谋划的。
而负责耕种灵田,管理各处产业的替他们办事的弟子,遍布仙门内外。
偌大一座坊市之中,钱晨见过不少负责看守店铺,招待客人的武陵弟子,都是这般身份。
如此,什么事情都能办的井井有条,真传弟子只需专心修行,巩固自己的地位便可,一声吩咐下去,数百人为其奔走,是钱晨这般的散修想都想不来的好处。
这便是世家子弟的天然秩序,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只需要修行便可,有些人一生下来,却是为别人准备的仆役人手,就连修行的功法也极为粗浅。
钱晨杀入金川门的时候,曾经粗略看过这么一回。
那裴家的子弟,都是一位真传嫡系坐镇,指挥着数十旁支,舍生赴死的朝钱晨杀来,随即被钱晨斩于剑下。这些人所修的法力在钱晨看来都极为粗浅,所用的法器也都看不过眼,往往只能用一腔热血去溅钱晨一身。
而那些修为高深,法器不凡的裴家子,被钱晨三两下斩于剑下的时候,有这骨气的可不多。
那些世家子弟说裴家被钱晨屠戮殆尽,其实钱晨还是有所留手的,如那些旁支子弟,只要不是特别不知死活,他击伤打晕的也不少,反而是那些地位显然尊贵的嫡系,钱晨往往并不理会他们的求饶。想必这些人被他所杀,裴家也就被‘屠戮殆尽’了吧!
再看这高下有别,贵贱有分的武陵仙门,钱晨感触更深。
周康领着钱晨进入了大灵峰边缘的一处院落,这院落坐落的位置极佳,从院墙往外望去,周围一片郁郁葱葱,青山秀丽,溪水潺潺,满眼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翠绿。院子里有正房三间,偏房五六间,还有十几亩灵田药田,七八株奇松异柏。
一条蜿蜒流淌的泉水,缓缓流经后院,注入一池之中,安静雅致到了极点。
那三间正房里,摆设典雅,桌案书架齐备,充满了古典家居的风格。钱晨前世就算学成毕业,每天熬夜工作到头秃劳累肥,也只能在梦里肖想这等古典豪宅。六间偏房有书房画室,暖房花室,坐落在东南角的便是一间安有紫铜丹炉的药房丹室。
就连旁边堆放着银丝炭,都雕琢成兽首的模样。
“管仲曾说要鼓励豪商贵族消费,最好连烧的柴火都要雕琢一番。如此才能促进财富的流通,可谓是消费主义的祖师爷。但他若来此世界看一看,便会知道这等人身依附到了极致的世家世界,就算奢侈到了极致,也只是耗费劳动力罢了!根本不会促进财富流通商业繁华。”
钱晨淡淡看了那兽首银丝炭一眼,心中默然想到。
他总算知道为何中土底蕴最深,偏偏坊市发展还不如海外了,那些世家只怕恨不得衣裳道袍都由自家的奴仆采集桑叶,自家的农隶养殖灵蚕,自家的女侍纺织法衣,若是修道丹器符阵的外艺的技术不是门槛太高,他们想必也会供养数十个修习此道的奴仆,种植灵药,炮制,炼丹一条龙服务。
这仙门世家,搞得就是自给自足的大庄园经济。
所以钱晨才感觉炼丹之术,绘画符箓,乃至祭炼法器的种种外道,在中土的发展超乎想象的低迷,就连元气之丹都成为了传说。
自他所见所闻之中,或许只有海外,才有动辄数百仙舟大船,数万散修汇聚,丹药、法器、阵法乃至种种修行的资源奇珍汇聚的巨大市场。这是海外破除修习世家后,剧烈变动的阶层,让海外散修再无法如中土世家这般自给自足,以种种社交活动和温文尔雅的评选来选拔人才,交换资源。
海外散修和门派修行者,被迫卷入了市场化的大潮之中。
他们必然会相互厮杀,甚至赤裸裸的抢夺,占有种种资源。那些门派之间也定然没有什么温文尔雅,什么风流肆意,只有最浅白的以力为尊的秩序。钱晨在燕殊师兄身上看到过这种略有些野蛮的气质。
“但为什么,我好像更喜欢那充满戾气世俗的氛围呢?”
“我果然还是更适合黑x会修仙吗?”
他转身送别了周康,嘱咐道:“我接下来也许会闭关近月,将以法力封闭主屋和丹室,先和道友打个招呼。送过来的灵药可以先暂时放在那间空闲的偏房之中。待我出关之时,便会告知道友。”
周康见多了这种动不动闭关修行的修道人,也就应了一个诺道:“这间洞府闲置许久,道友就是住个三五年也没有关系。”
那可不吗?
钱晨一日在坊市内的花费,差不多等同武陵坊整整半年的营业额了。特别是灵药,他一个人就几乎买空了武陵坊一年的库存。
钱晨暗暗叹息:“这还是南方最大的坊市之一,可见中土的资源是何等禁锢在上层世家之中,难怪武陵信符不如三山符箓,三山符箓不如元气灵丹……这中土大晋,当真是有钱也买不到许多东西。若是没有那些世家非常看重的硬通货,他们宁可资源闲置着,也不肯交易给散修,让资源流动起来。”
“这中土散修,没有修行的道法,没有流动的资源,我今日在坊市转了一圈,法器丹药没几件精品不说,也根本没有买卖法诀的地方!所有的修行之法都被称为经学,要么拜入仙门,要么就只有凭着自家旁支的身份,去求主家传授。难怪就连炼丹技术不错的甄道人都混的非常落魄……这世道,不给世家当狗,根本得不到修行所需的资源啊!”
“可惜了……早知道那甄道人居然有不给世家当狗骨气,我就不应该拿他炼制神魔。一剑结果了他,比较尊重!”
“这中土散修如此难混,我应该为他们留一些机缘才是。”
钱晨想了想,自家以《太上丹书》炼制灵丹之法,似乎可以从丹方中推演出几篇结丹的法诀,虽然他推演不出成就阴神的方法,但这在中土,已经是不错的传承了。有结丹中品的机缘!有机会倒是可以流传出去。
他挥手放出天罗伞,垂落清光封闭了大半个院落。
走入丹房之中,挥手将那没有半点禁制,只是做摆设用的紫铜炉和银丝炭扫落旁边,自己将太上八景炉放出,这尊丹炉价格高达三十道德,比起一般的品质上佳的圆满法器还高,它有三支圆足落地,炉身有三层,除了两个一大一小葫芦一般的丹室,还有一个亭塔一般的炉盖。
炉身装饰有神兽飞檐,火焰纹饰。
这丹炉之中自带一股乾元真火,只需钱晨催动法力,便能驾驱这股真火炼制灵丹。虽然远不如钱晨心心念念的紫青兜率火,但也比暴虐的太火更适合炼制灵丹。
当然,钱晨发现自己收服的太火毒龙,炼器之时火力特别充足,虽然难以驯服驾驱,但一旦成功驯服,祭炼的法器品质反而更好,炼丹定也如此。
乾元真火虽然操纵如意,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让钱晨感觉不到挑战……
种种灵药,元气送入丹炉之中,随着乾元真火被钱晨催动起来,那寻常丹师难以驾驱的火力,在钱晨手中就像自己的手臂一样,一炉之中分出数百根火线,缓缓围绕那些灵药,用不同的温度烘烤出其中的药性。
若是有丹师有幸在一旁观察,或能发现每一株灵药,分到的火线都恰到好处。
用最完美的温度,烘烤出其中的药性。
只是这一手,就非得有绝顶的修为,微妙到不可思议的手法,乃至玄微至极的灵觉不可。中土炼丹之术如此没落,当真就是因为真正操持炼丹的人,根本没有机会能修炼上乘的道法,修出一声不俗的修为。
他们围绕丹炉苦苦劳作,每日勤炼丹药,都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根本无法,也不可能有人给他们上窥大道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