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吃惊之余,暗暗从袖中掏出了一面小镜子,朝着钱晨的身影照去。
钱晨灵觉有所察觉,只是在洞府门口微微一顿,便继续跟随着何七郎进去了!
旁边身着彩衣鱼尾裙,已经结成妖丹的锦衣女子探头过来,问道:“小姐,此人如何?”
女子看了一眼银镜上的留影,才松了一口气,道:“是我多虑了!此人不过通法修为,想来是修炼的法术有所玄妙,才能绕过我等的阵法。”
锦衣女子小小的喘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他刚现身的时候,倒是真唬住我了!那一瞬间,我还以为看到了龙宫的那几位龙太子呢!原来只是个银样镴枪头……也是!风闲真人落魄了许多年,若是识得此等人物,随便讨得些灵丹妙药,伤势也该好了一半了!那里还需要小姐手中的固元灵胶?”
“彩菱说笑了!世间有多少修士能比得上龙宫豪富?最出名的那几位龙太子,哪个手下没有数十万的海族妖兵,几尊积年的元婴妖将?”
女子微微叹息道:“相比之下,我琼湶宗昔年化神真人尚在的时候,还有几分面子。如今也成了仰龙宫鼻息的小门小派了!”
“海外人族困守那几座岛屿,纵然有飞舟大船,也不过行于海面上而已,而龙宫却统率水下万万里海疆。说起来它才是占据海外的势力!而我等修士,不过是拣了一些人家不要的地方罢了!你我看的极重的固元灵胶,需知人家龙宫手下不知有多少海族放牧巨鲲,这些灵药,在人家的库房里堆积如山也说不定呢!”
女子说起此事,又岔开了话道:“今日罗真仙门一枚转生神丹出世,闹的沸沸扬扬,许多宗门大派都派人去了!就连长明派也有所动心。不然还轮不到我们偷偷跑出来呢!但你可曾听闻龙宫有什么动作?”
锦衣女子掩嘴笑道:“这都是人族修士寿元较短,才有所图谋,龙宫那几位太子才瞧不上呢!”
女子微微一笑,露出一丝傲然之色,再不言语。
锦衣女子彩菱此时也感慨道:“听闻中土修行之士,比我们海外还要少上百倍,魏晋两国相互攻伐,用的大多还都是凡人兵将。若非龙宫都是水族,并不窥伺岸上的土地。凭着龙宫千万水族妖兵,无数的元婴妖将,化神妖王,神州中土说不定早就生灵涂炭了!”
钱晨这道化身如梦似真,感应极为微妙,两人的话倒也都落入了他耳中,不由得心中一哂。
“似固元灵胶这般的灵药,在龙宫的库房里当是不少,就连我所求的先天灵根,水属灵物,它们也定然不缺。先前我便有意打它们的主意,若非念在它们有几只修成元神的泼泥鳅坐镇,动起手来颇有些风险,早就对它们下手了!说起来长明派根基在龙宫属下的海域,却是投靠龙宫的几率更大一些,未必是如我想的那般……”
钱晨把袖袍一挥,一道如梦似幻的飘渺气息便落在洞府前,笼罩了洞府的门口,散发出浮光掠影一般的气机。
瞬息之间,将整座洞府拖入了自己的梦境之中。
女子再拿手中的银镜去看,也只能看到钱晨浮于表层的梦境,免去了她窥探到后面事情的尴尬。
他步入洞府之中,却见风闲子神色枯败,端坐在洞府之中,何七郎恭恭敬敬侍奉在下手。
看到钱晨到来,风闲子才勉强露出笑容道:“昔日我一见道友,便知不是池中之物,未想到道友才来海外不过数年,就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钱晨看着他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衰败的气息,才知道其封印自己破碎金丹的禁制,已经出了差错,不禁皱眉道:“何事逼得道友动用了真实的修为?”
下方的何七郎动容道:“师尊!”
岂料风闲子只是摆了摆手,感叹道:“你不必自怨自艾,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而已,如果为师不能庇佑于你,纵当着这为师之名,又有何用?”
“你也不必愧疚,这都是陈年旧患了!说起来,为师一直也无力教你什么,反倒借是你之力,在这里多有苟延残喘罢了!”
风闲子低头看着何七郎此时脸上浮现的真切之意,伸手抚摸着他的头予了自己最小的弟子。也就是我那一脉的祖师!”
“当日长明卷土重来之际,我便知道其背后必有龙宫的影子……所以才在最危急的关头,自损了金丹,便是为了将长明和龙宫的注意力,从我身上引开。我本打算将这个秘密,托付给我最信任的弟子,未想……”
风闲子说到这里,先前的意气风发顿时消逝,成为了一个无助,悲痛的普通老人!
“后来龙宫果然不再注意我这个废人,因此当日截杀我的,也只是长明派的一个结丹真人罢了!我自碎金丹,杀了那人,以秘法飞遁便想要找回承露盘的碎片,借助其接引月华的威能,镇压我自己的伤势。但未想到,我来到破庙之后却发现灵宝已经无踪,困厄之下,几近身死,只好借助祖师留下的一道法力,封印了自己的伤势,在附近徘徊!希望能够等到取走灵宝的那人回头来看看!”
“岂料,等来的,却是你这个孩子!”
风闲子叹息一声:“当日你身受重创,我救起你之时也没有想太多,并不知道自己所求之物,便在你这个刚刚入门的小修士手上。”
“何况你还把它吞到了肚子里!”风闲子微微一笑,甚是狡黠。
何七郎哽咽道:“那师尊是何时知道此宝在我身上的?”
风闲子飒然一笑:“在你第一次用月华合着你自己身上搓下的泥垢,假装疗伤丹药喂给我吃的时候!”
何七郎瞪大眼睛,道:“难怪师父你旧伤发作到了那种地步了。还不肯开口,我还以为你是担心丹药有毒,所以才……”
“我当时就该毙了你这逆徒!”风闲子吹胡子瞪眼。
风闲子和自己的徒弟笑闹起来,全无大限将至,死期临近之感,师徒俩如今隔阂尽去,彼此托付生死,却也让钱晨看了有些动容。风闲子仰起头来,看着他平静一笑,目光之中似有托付。
钱晨叹息一声,道:“我的确有适合他体质的道法!”
说罢,便挥手洒落一道晶莹剔透,宛若冰砌的灵光,这道灵光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寒气,非但外表上华丽万分,那寒光隐隐的威能更是让风闲子油然心惊,他低声道:“冰魄寒光!道友竟是广寒宫的……”
钱晨没好气道:“没错,在下便是这一代的广寒仙子,真看中了你徒儿,要将下一代广寒仙子之位暗中授之!”
风闲仰头大笑道:“道友说笑了!”
钱晨神色稍霁,却又听风闲子道:“七郎分明是个男人,如何做得了广寒仙子?”
钱晨冷声道:“我辈修行之士,变化男女还不简单?令徒是有大造化的,广寒宫历代广寒仙子,修为便没有下于阳神者,就算霞举飞升的,也大有人在。我见他很是个材质,当符合道友的期待了!”
风闲子抓了抓发髻,露出愣愣的笑容道:“说笑!说笑而已!道友精擅丹道,更修有五行玄光的神通,当是道门真传,和广寒宫那群疯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一扫之前的颓唐之气,精神顿时振奋起来,道:“道友拿着承露盘,就带七郎离开吧!我这副遗躯便留给师侄女带回宗门……虽然已经变了颜色,但也算落叶归根了!”
钱晨看出他状态骤然好转,并非伤势还有转圜之处,而是枯坐数月油尽灯枯之下,等到钱晨回来托负了何七郎之后,心中放下巨垒,回光返照的表现。
若是他刚刚解开封印,钱晨自有一百种手段可以救他,但他苦熬数月,早已经油尽灯枯,全靠一股念头支撑着。
如今纵然是钱晨,也无力了!
钱晨牵着何七郎的手,步出风闲即将坐化的石室,此时何七郎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朝着钱晨叩首道:“先生,七郎心甘情愿舍弃传法,也不要那什么承露盘了!只求先生,救我师父!”
“你可知这冰魄神光,是你师父舍弃最后的颜面,才为你换到的机会!”钱晨严肃道。
何七郎只是叩首不休,把额头都磕出了血来!
钱晨叹息一声:“我也已经无力回天!”
何七郎猛然抬头,哀求道:“先生既能炼出转生神丹,为那些化神老怪延寿,定然也能救我师父一命!”他哽咽哀声,眼中盈满了泪光,凝视着钱晨。
钱晨沉默少顷,低声道:“转生神丹,终归只有那一颗,即便我再次开炉,也并非一时半刻。而你师父……却等不到那时候了!”
何七郎恸哭出声,钱晨却一点他手中的银镜,承露盘莹莹升起,化为一轮悬浮在半空的残月,镜中的钱晨,却是一只灵蝶摸样,他低声道:“镜中之人我非我,梦中之蝶花非花。真幻两相堪不破,一点灵光照九幽!”
伴随一生叹息,钱晨这具化身化为无数光点,徐徐飞散。
透过银镜的反射,将盘腿枯坐,已然坐化的风闲子照入镜中,身上的旧伤新患全数被扭转为幻相随着镜光堪破而消失,真幻颠倒之间,一个沉珂尽去的风闲子在镜子中突然睁开眼睛,一副很疑惑自己为何没有死去的摸样,他摸了摸自己的身躯,又抬头看了看左右。
银镜飞入何七郎的怀中,钱晨最后传音道:“我以梦游三界之法,将你师尊化为幻灵,摄入镜中,保存了他的神魂完整,异日或可扭转真幻两相,待我炼出转生神丹之后,便可护他重新转生。届时,还需要你来为他护道传道!”
“我这具化身已经飞散,你稳住形势,等我另一尊化身到来,将你带回我身边!”
“我动用承露盘残片之威,附近手中也有承露盘残片者,定然会感应到这里的蹊跷,你将银镜藏好,与外面那人虚与委蛇一番,应付过龙宫的人,等我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