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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惊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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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我们下午再玩吧?”她眼睛晶亮的道。

    李翊浵边拿手巾擦手,边笑道:“未正过后,阿玉她们就要过来了。你不是要玩踏歌吗?”

    “对对。”萧琰点着头笑,“那就先玩踏歌,下次再邀她们过来玩象棋。哈哈,让君玉表姊她们的侍女也上棋盘,看谁有什么绝技,肯定乐极了。”    “好。”李翊浵笑着摸了下她脑袋。

    母女俩用完午膳已经过了未时了,散步消食后没过多久,李群玉三人便联袂而至了。

    众女在讌息室用了盏茶,李翊浵便领着她们到音廊踏歌。

    当然不是在音廊上面踏歌,而是在音廊外的碎瓷铺乐游图上踏。

    这乐游图是音廊两边的“回”字曲径,回字中间是用白石巧妙堆砌的飞天乐舞玲珑假山。五人围着假山踏歌,侍女们则在外圈群踏相和。萧琰她们玩的是连袂交踏,这是不固定舞伴,轮流交错对踏,一家人踏歌经常用这种,欢乐,又交流感情。    这番踏歌下来,萧琰和三位堂姊的感情又有了增进。李群玉和她对踏时都拍手相击,转圈则挽臂甚至揽腰了。初时李梓岚霎了好几下眼,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主要是萧琰的气质太干净,清澈,让人觉得踏歌就是踏歌,想不到其他——除非像昨晚殿下那样,情意直露又带着霸道。就连李梓岚自己,和萧琰对踏时拍手相击,有时挽臂,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愿。李英蓁的性子更是爽慨,心中已视萧琰为知交之友,便没了男女性别的区分,踏到兴头上时两人勾肩搭背都是有的。

    一直踏到近暮时分,众女才意犹未尽的歇了。

    萧琰最初还担心李毓祯申时下衙后会过来,结果直到踏歌到结束,李毓祯也没出现,她心中就松了口气,暗想她昨晚的话李毓祯是不是已经听进去了?

    谁知正用晚食的时候李毓祯就过来了,依然是那种漫不经心的随性样,看她的眼眸也依然是薄凉又拢着春水,给母亲行礼后,就笑问她“悦之想我没”,萧琰顿时默然无语了:所以,昨晚她说的,都是白说了是吧。

    她没好气的回道:“没想。”    李毓祯无视三位堂妹正瞠目而视,笑悠悠的道:“我想你了。”

    萧琰见到三位堂姊望过来的目光,脸顿时红了,好想将食案上的菜碟子掼李毓祯脸上。

    李毓祯直接吩咐侍婢不用加案,撩了紫绫袍子就在萧琰身边坐下,让侍人再加一副碗箸。

    萧琰横眉瞪她。

    李毓祯向她飞一个轻佻眼波,伸手就搂了她的腰,半边身子靠她身上,下巴搁在她肩上,吹气如兰的笑,“悦之想我没?”    萧琰气得脑门蹦筋,咬牙叫:“李昭华!”

    三位县主眼眉唇都狠狠抽了下。

    这真是她们那位永远用薄凉眼神看人,带着两分疏远,几分漫不经心,还有一分睥睨,气场绝对凌绝于人的大堂姊?殿下??

    真是惊瞎她们的双眼!

    李翊浵呵笑一声,神态自若的对三位侄女道:“这乳酥皮要趁热用,凉了就不酥了。她两个就别管了,闹够了自然消停了。”说完提箸,徐徐优雅的进食。    但三位县主哪里还有顾得上用美食?

    那边厢两人已经动手了,拳掌相交,迅若疾电,劲力却不动食案上的碗碟分毫。

    李英蓁看得眉毛飞扬,双目大亮,击节直道精彩。

    李梓岚望着在动手中仍以轻佻眼神勾人的殿下,心里默默扶额:这真的是她的殿下?

    李群玉的眉尾轻挑,浅樱色的唇微哂,那一刹的表情意味深长。

    大唐帝国未来的储君,是真爱上了一个女人,呵呵!

    她这位大堂姊,是要学昭宗皇帝么?

    可是,萧悦之姓萧……

    李群玉扬起了一边眉毛,忽然觉得以后的人生有趣起来。

    有好戏看,能不有趣么?

    汝阳县主看戏绝对不怕台高。

    这厢两人拳掌来回十几招,终于消停了。李毓祯退后坐端正,萧琰也就忍了她跟自己共一案还挨得太近。想计较也赶不走她,还是歇气吧,别搅了母亲和三位堂姊用膳。萧琰默默叹气,真心觉得实力压制太令人郁闷了。但她一旦专心用膳,这些郁闷的情绪就一飞而散。

    李毓祯极喜欢她这种专注的神态,心无旁骛,一心一意,任风雷云动也干扰不了她——比如这会摸摸她的腰,萧悦之最多白她一眼,不会大动干戈。李毓祯眉波斜飞,只用了两分心思在膳食上,其他八分心思都用在了调戏萧琰上,看得三位县主好生无语。

    李群玉默默同情了一下崔清珏,眸子瞥了一眼李梓岚,见她进食仪态端雅得无可挑剔,却似乎有两分心不在焉,约摸也是想到了崔七?

    李群玉心想崔清珏若被殿下拒绝,失意之下喜欢阿岚的可能性有多大?她暗暗摇了下头,不论崔七是否移情,她都觉得孙三更适合堂妹。

    这顿晚食便在大部分人都心不在焉的情况下用完,净手漱口后,李群玉三人便向姑母告辞——没见殿下那冷飕飕的眼神?她们可不想在这讨人嫌。

    萧琰将三位堂姊送到玉照院门口,回到母亲寝卧外的讌息室,就听见李毓祯说了桩今日震惊紫宸殿的事件:

    “今日上朝,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联袂报了桩刺杀案,入京述职的莱州刺史陆谐被刺。侍人凌晨唤起榻时发现他死于榻上。圣人当即遣了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司派仵作共同验尸,判定死于中毒。”

    李翊浵轻扬眉毛,“若是谋杀,当报京兆府,怎么是御史先知了?咦,死的是陆谐?——吴郡陆氏,陆谐陆以孝?”

    李毓祯答道:“姑母记得不错,正是陆以孝。”

    李翊浵蹙了眉毛,“陆以孝被刺?——吴郡陆氏的府第是在崇仁坊吧?难怪了,谢氏和王氏的府第都在崇仁坊,陆府去京兆府报案的侍人是撞上了谢宪台还是王中丞?”

    谢宪台即甲姓世家陈郡谢氏的家主、蒋国公谢迥,现任御史大夫;王中丞是甲姓世家琅琊王氏的家主、温国公王休,现任御史中丞,这两位正是御史台的长贰官。

    但御史台怎么会抢在京兆尹之前说这桩案子?

    这个原因应该就着落在昭华说的“刺杀”上面了。

    陆谐是出了名的清正刺史,也是吴郡陆氏的中坚——谁会杀他?仇杀,抑或政敌刺杀?

    陆谐一死,谁会获利?

    李翊浵心中瞬间就想了很多。

    萧琰还在想陆谐陆以孝是谁,她觉得有印象,应该是学士族谱时听四哥还是姊姊提过?

    李毓祯道:“是谢宪台,但撞上的不是陆府前去京兆报案的侍人,他上朝路上要经过陆府的坊府门,便见坊府门上印了一个醒目的白色‘鬼’字,大如斗。陆府的人正在擦洗,但怎么也洗不掉。谢宪台认出那是夜鬼刺的勾魂印记,当即停马,厉声质问,得知陆以孝被杀身死,便令乌台卫封了陆府各门,暂不许人出入,又令从人在大街上拦下了上朝的王中丞和京兆尹,请他们到陆府来,三人会合陆府,京兆尹立案,三人一起逼陆府当家的四房郎主陆证交出了夜鬼刺刺杀陆谐后留在他身上的勾魂帖。”

    夜鬼刺杀人,必留勾魂帖,言明被杀者之罪。这是陆府极力想掩饰的。陆证在发现二哥陆谐身死,和他身上的勾魂帖,骇目惊心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遮掩。但在谢迥、王休和京兆尹独孤穆这三位世家主的联合逼问下,就是陆氏家主陆识在京中也顶不住,何况只是四房郎主的陆证?勾魂帖当然交出来了。

    萧琰一脸吃惊的表情,“夜鬼刺?那个‘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的夜鬼刺?”

    大唐世家最忌惮的两大刺客组织就是东海刺和夜鬼刺,这两大刺客组织比大唐建国的历史还久远,而世家对夜鬼刺的忌惮更在东海刺之上。

    这不是因为夜鬼刺比东海刺更厉害。

    东海刺虽然是刺客,但它的刺杀可称得上“光明磊落”,永远是武力刺杀,从不用毒和其他手段。但夜鬼刺杀人却是诡秘莫测的手段,正合了它的“鬼”字。

    但让世家最忌惮的,是夜鬼刺接单杀人的条件,不是付得起钱就杀人,而是“命为价,阎罗判,鬼勾魂”,雇刺者以自己的身家和生命为代价,要杀者必须符合“奸恶者,阴司勾魂”这一条——按以往出现的勾魂帖,夜鬼刺所杀者,都是世间公认的犯当诛之奸恶罪行的人。

    勾魂帖的帖头即两行朱笔刺目的楷字:“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世家忌惮夜鬼刺,就是忌惮家族中出现夜鬼刺的刺杀对象,一旦勾魂帖出,丑事曝于天下,一个世家的声望可能就此毁了。

    当年大唐开国的功臣世家之一,弘农杨氏就是因为家主嫡次子杨邝被夜鬼刺接单刺杀,勾魂帖曝露其造如意车□□致死童女近百,天下为之哗然,这位杨二郎被誉为世家公子之首,惊才绝艳,能力卓绝,三十四岁就做到工部尚书,有望成为大唐最年轻的宰相——谁知道私底下竟有这样的变态罪行?高祖怒贬杨氏家主和杨氏嫡支的为官子弟,使当时身为甲姓世家第二的弘农杨氏大受打击,在士族谱上被下到乙姓世家,直到明宗朝后期,才因声望积累重归甲姓世家,但和其他甲姓世家相比,势力已经落了一大截,所以才被高宗逼得与当时还是乙姓世家的辽东慕容氏嫡长女慕容秋结平婚契,创下大唐平婚契之始。

    又有太宗朝的乙姓世家谯郡朱氏,嫡支三房郎主被夜鬼刺所杀,勾魂帖揭露其杀害四十二名孕妇、剖腹取胎儿蒸熟吃肉之罪,三司查实,朝野震骇,太宗怒曰:“此为人耶?”贬朱氏子弟,谯郡朱氏从乙姓世家除名,从此没落下去,如今已完全泯于士族谱上了。

    而弘家杨氏至今都处在甲姓世家的中下游,不复开国初第二世家的荣光,除了后辈人才不及萧崔裴等甲姓世家繁盛外,当初杨廓被夜鬼刺刺杀引发杨氏声望大跌是最直接的原因。

    所以,这就是世家忌惮夜鬼刺的最大原因。如果被东海刺刺杀,是失去一个重要子弟,但被夜鬼刺刺杀,那就是丑闻了,很可能带累整个家族的丑闻。

    所以萧琰在惊震之后就跟着问:“那个陆刺史做了什么恶事,被夜鬼刺刺杀?”

    李毓祯眸子冷如冰刀,“按勾魂帖所书,陆谐酒醉之后嗜好性虐,从他二十一岁起至半年前,死于他性虐下的童男童女达六十五人。”

    萧琰顿然眉如刀,“果然该死!”又拧了眉,“如果是真的,那些死去的童男童女,难道他们的父母就没有报案?”

    李翊浵蓦地轻呵一声,如冰玉碎地,“地方州县每年都有孩童失踪案,尤其节日晚上,被拐孩童尤多,那些失踪的孩童父母就算报了案,当地州县查来查去多半也是人口失踪的悬案。这些失踪的孩童多半被卖入倌妓楼,或富贵之户为娈童妓姬。——陆谐二十岁就高中进士科状元,被人赞为风格清标,名声极好。若他真有这嗜好,从拐子手里隐姓匿名购买童男童女供他性虐致死,又有谁想得到呢?”

    李毓祯幽冷的声音道:“姑母说的是。陆谐任莱州刺史三任九年,治下政通人和,吏部考绩年年上等。三年前上书海盐新制法,晒盐法一出,便将海盐产量翻了几倍。如今盐价下降到私盐贩子大减,可说是陆谐之功。圣人此次召他上京述职,就是有意擢升他山东道观察使之职,呵,谁知道竟出这档子事!——圣人已令左卫封了崇仁坊陆府,禁止人员出入,并遣御史中丞、大理寺少卿、刑部右卿三司副长官,赴三地查核此案。相信不久就能知端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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