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只陪萧琮巡军一日,次日便闭关了。
因为她晋入登极境的境界还是不稳,清川郡主灌入她体内的内气精元固然帮助她冲破了壁障,但终归不是自己的精元,在丹田内便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股内元,她不得不花大力气去一点点炼化些通过外力捷径得来的内元。
萧琰闭关两日后,乐山居传出“郡主伤势已复原六七成”的消息。当日申时,萧琮和韦蕴从军营回来后,就分别接到清川郡主传见。萧琮带了两名侍卫前往,在乐山居外面遇见韦氏父子,落肩舆后互相拱手行礼。 三人随着迎门的侍卫进入前院厅堂。
厅堂北面去了几案,置了一张插屏榻,绢屏上绣着姹紫嫣红的牡丹,绣工精湛传神,重瓣盛开层层可见,天香国色宛若真景,似乎连牡丹的馥郁香气都能闻见。清川郡主穿了一件浅紫色的大袖衫,里面是红纻束绛紫色襦裙,背靠隐囊坐在榻上,脸色还有着些重伤初愈后的苍白,唇色也显得略淡,但满屏鲜艳的牡丹在她略显苍白的容色下却成为了陪衬。
这是萧琮第一次与清川郡主见面。
她的容貌明朗大气,光华堂皇,但看见她的第一眼,往往不是注意她的长相,而是她的气势,仿佛一柄擎天巨剑立于眼前,威压,锋锐,凛冽,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慑服之心。
萧琮心中暗惊,这是她自身的气度,还是晋入洞真境的气势?他宁愿相信是后一种。 韦蕴和韦应周父子脸上没有丝毫诧然的表情,想当初这位郡主在重伤后的锋锐之气更利,简直有刺伤人双目的感觉,应该是身受重伤杀气不能收敛之故,如今这种气势已经是沉敛了。
三人向她行礼。
大唐郡主是从一品,位于从三品的国公世子和归德将军之上。
行完礼后落座,探望寒暄之后,韦蕴说道:“兵部已经下达了郡主在河西的践习令,都督府发了令函,就从威胜军开始。”
清川郡主道:“如此甚好,就近便利。吾明日起便入军中,韦将军安排了什么职务?” 韦蕴笑容俊雅道:“点检参军,郡主以为可否?”
点检参军是一个巡检校阅职,没有带兵实权,职责是巡视军营、武备、马匹、士兵操练等,直接向军主负责。
清川郡主一笑,道:“韦将军安排甚妥。”
这个职位对于军中践习来讲,是个很合适的职务,可以很快的熟悉威胜军的军务,而且有巡查军事的权利,韦蕴如此安排,要么是胸怀坦荡,要么是威胜军不惧她查。
她看向萧琮道:“正巧世子也在此巡军,吾便与世子一道了。” 萧琮也笑,“琮荣幸之至。”
这两人的笑容都很是真诚,韦应周暗自撇嘴,一个两个都会作样。
韦蕴便说起威胜军的军务,军中副将、佐将、都尉等武职官员,清川郡主只是含笑听着,很少问话,似乎是对韦蕴的信任,又似乎是对军务和将佐官员不愿太多干涉的样子,这般样态却更让萧琮警惕起来。
韦蕴说完军务已近酉时,见郡主并无其他问话的意思,便很知机的告辞,偕儿子离去。留下萧琮与清川郡主单独叙话。
方才是官面文章,这会就是亲戚间的相处了。 清川郡主神态随和,含笑亲切道:“今见琮表兄清健,显见陈疾尽去,真人令人高兴。”
萧琮容笑温雅道:“多谢郡主关心。”
清川郡主问起长宁长公主和安平公主:“大姑祖母、二姑母可安好?”
萧琮道:“祖母喜清静,饮食也尚清淡,起居规律,家医每旬都有请脉,身体精神都还健旺。母亲性喜热闹,闲时常邀人逛园子,或出外游玩,或是在府中听说唱看杂戏,身体也很好。”
清川郡主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毓祯此次来河西,必要去探望大姑祖母和二姑母。”
萧琮也带了几分真心道:“祖母和母亲知道郡主探望,也定然高兴。”
清川郡主又问候萧昡,便提起沈清猗,笑道:“还未见过表嫂,毓祯明日上门造访。”
萧琮立即道:“不敢。应是琮偕阿沈前来拜望郡主才是。”
“如此毓祯明晚设便宴,借将军府之地招待表兄表嫂。”
萧琮拱手道:“多谢。”心里庆幸萧琰闭关,否则明晚必得来了。
直到萧琮起身告辞,清川郡主也未提起萧琰,这让萧琮暗松口气,心想自己大概是多虑了。
***
今日晚上有月,将知仁苑的林木映上了一层清辉,持戈的军士成队来回巡逻,却无人注意到一缕清风拂过,四月的威州还算早春,晚上有凉风是正常的。
萧琰在入定中忽然睁开眼睛,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从炼化精元的忘我中清醒过来。
月光透入窗纸朦胧印入室内,隐约可见床榻前一道人影,背着月光而立,宽衣绰绰,修长高挑,意态闲雅中又有着隐隐的威仪和如剑般的锋锐。
这种气度她印象深刻,还没看清容貌,她就已惊讶的叫出声:“郡主?”
“要叫表姊哦。”清川郡主轻笑着,白色的绣罗袜无声的踏着木地板上的苇席,走近萧琰榻前,随意又自在的坐下,仿佛这是她的床榻一般。
屋内只有朦朦月光,但以萧琰的目力还是能看清她的脸。
清川郡主没有戴面具,明朗大气的容貌即使在清蒙的月色下也显得光华明丽如国色牡丹,薄冰质的眼眸却因月色朦胧,如蒙上一层轻纱般柔和。
萧琰嘴唇动了动,觉得“表姊”这称呼无论如何是叫不出来的,她又不是安平公主所出,并不愿意上赶着认皇家亲戚。“郡主,有事?”她的话显得客气疏离,心里记着兄嫂让她避着清川郡主,所以还是保持距离好吧。
清川郡主却没有和她保持距离的意思,手臂一伸便揽在她肩上,两人身体之间已无距离。萧琰皱了下眉,她并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这么亲近。
但她并没有动,因为清川郡主的另一只手掌正按在她的丹田上,“小表妹,你这样是不行的哦。”清澈悦耳的声音因为带着笑意,如同清水中漾开一幅华丽的丝绸,绚丽又带着令人荡然的旖旎。
萧琰却神色一正,她这两天炼化精元觉得事倍功半,听清川郡主这话似要指点她,目光一凝认真看她,问道:“为何?”
“小表妹,你的内气是没法吞噬我的精元的哦!”清川郡主晏晏笑着,却说着很打击人的话,“境界差距太大。”
的确如此,萧琰心道。她这两天都是在做无用功,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内气精元虽然占数量上的优势,却很难吞噬掉清川郡主的那部分精元,确切的讲,也不是没有一点进境,只是那吞噬的速度实在让人吐血,萧琰估计她要入定一年才有可能完全“消化”这股外来的精元。
清川郡主的话没有打击到她,反而让她更虚心的请教,“请郡主指点。”
清川郡主笑,“有什么好处?”
啊?
“难道你想让我无偿奉献?”清川郡主表示很诧异,“你都不认我做表姊,我帮你做甚?”
萧琰呆了下,觉得是这个道理,人家凭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帮你?但那声“表姊”还是叫不出,虽然郡主的指点很重要,但有些原则她还是要坚持的,想了想道:“你要什么好处?”
清川郡主嗤笑,“我能从你身上得什么好处,你有什么是我没有的?”
萧琰一想也是,她是郡主,什么都不缺,她能给她什么好处呢?
萧琰想了一会,觉得让郡主指点还是算了,还是写信回去问商七怎么办吧。
她抬头便要说“不用了”,却觉唇上忽然一道温软,神清骨秀的香气自唇瓣间袭入。
她顿时呆了。
清川郡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低笑,“这个好处也是可以的。”
萧琰面色呆滞,这算什么好处?
“我亲了你,你就是我表妹了。”
萧琰瞪目,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清川郡主的低笑声迷离在夜色里,“表姊指点一下表妹还是可以的。”
萧琰立时不瞪目了,被一个女子亲一下不算什么,她也亲过沈清猗的,她认为这是姊妹间的亲热,虽然她不认为郡主是她表姊,但郡主硬要认她做表妹,她若拒人于千里之外就是拂逆人家的好意了,想了想用了个折衷的称呼,道:“请郡主姊姊指点。”郡主比她年长,叫声姊姊是无错的,和“表姊”这种带有亲戚关系的称呼也是不同的。
月色朦胧,但她的眼神却是那样清澈,纯洁不带杂质。
清川郡主心道这个表妹真不像二十一姑母生的。
但这样的孩子更可爱,比起她那些一根肠子十八弯的堂兄弟姊妹们,可爱多了。
清川郡主坐直身,指点她道:“吞噬何如融合?天地混沌,可分你我?”
萧琰脑中一震,灵台水滴乍然光芒绽放。是啊,何必一定要去吞噬?
她合上眼,不再用自己的内气去包裹炼化清川郡主的精元,而是放开自己的丹田,就如大海融入江河,让它们不分彼此的渗透。
这个过程是相当漫长的。
当萧琰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发白,清川郡主早已离去。
多谢!她心里默默道了一声。
虽然融合比吞噬更有效,但全部融合也不是三天两日的事,萧琰继续闭关两日后,就不再入定了。闭关期间要少饮食,以去杂质,但每日两餐清粥水果,对正长身体的年纪并不是好事,所以闭关不能太久。
清川郡主夜访的事萧琰没有提,她觉得这不是紧要事,说了还让兄长乱想,倒不如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李毓祯:毓,y,同“育”;祯,ēn,吉祥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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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萧琰疑惑:郡主大半夜的过来干嘛?
清川郡主:刷表妹的好感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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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完文出门,喵的,过个节比不过节还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