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川郡主在河西军践习,对于萧氏来说,并不担心她查到什么——军中一切都是按规矩来的,也不担心她熟悉河西军的军务——这位郡主轮流在各军中践习这么多年对军务不熟悉那才怪了,也不担心她对上层将领的影响——忠于萧氏的将领不会因为郡主的到来改变立场,正好还可以检验一下哪些将领可靠、哪些摇摆不定、哪些是不可用的,但是,一支军队的意志并不仅仅取决于上层将领的意志,“人心向背”这是个很重要的因素。
大唐的军队包括河西军在内,对皇室当然是尊敬的,但这种尊敬是因为皇权的地位,而不是让人发自内心的尊敬,相比起来兰陵萧氏在河西带军一百七十多年的威望更胜过皇室的威望,但这个时刻校场上这五千骑兵高声吼出的“大唐威武”却是出自他们内心的尊敬,因为清川郡主让他们心服口服,在这一刻“大唐威武”就等于皇室。
如果是这么一位做大唐帝国的皇帝,这些军士服么,那肯定得服啊。 人们发自内心的尊敬是最难以磨灭的。
萧琮此时心里庆幸,这位郡主表妹明年二月就要及冠,最多九、十月就会离开河西,在军中待不了多久,造成的影响不会太深远,他们可以慢慢去磨平。
再者,今日的风头虽然被清川郡主占去了大半,但萧琮也不是没有收获,萧琰那一手虽不及清川郡主,却妥妥的技压全军,作为世子的弟弟,那就是代表世子出手。虽然不是世子亲自出手让人略感遗憾,但作为河西大都督,最重要的不是个人武勇,而是战谋兵略和统御能力,萧琮只要具备了这两条,且有才德令武勇之士辅佐,河西的将士们就会服膺。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如韦蕴,先登营任一军士论弓马都胜过他,但威胜军上下无不对他服膺,这就是军将和营将的不同,营将将兵,军将将将,而河西大都督是将大将之将——当然,如果文武双全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因此,清川郡主虽然让萧琮感到威胁性更高,但他的目的已算达到,心态还算开朗,可是,当他看见清川郡主递回弓时、萧琰脸上流露的钦佩之色,他整个人又不好了。
这威州没法呆了! 萧琮回去后就删了后面的巡军计划,当然萧琰只是因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是,清川郡主在这里,他巡军就是陪衬,他可不想当绿叶,索性提前走人,威州以后可以随时来巡军,这时候没必要和郡主掺在一起,没的成了她的点缀;此外,他离开威州,韦蕴就少了顾忌,更有利于看清他的倾向。
于是,次日萧琮在威胜军的巡军就结束了,晚上将军府开了践别宴。
宴会戌正三刻结束,三人回到乐水居已经亥时,萧琰与兄嫂道了晚安,回房沐浴、安寝,照例先冥想后入睡,才刚合眼准备睡去,她突然睁了眼睛,穿着寝衣坐了起来。
窗下宽衣绰绰。
萧琰忽然觉得,这种推拉式的高窗太不好了,容易进人呀。 再说郡主你大半夜的总翻人窗好吗?
萧琰有些无语的叫了声:“郡主……”省略的话是:有事?
清川郡主抬步就到了她床榻前,随意侧身坐在她身前,低笑声华丽悦耳,“来看你呀,表妹。”
萧琰嘴角扯了扯,“……白天已经看过了。”
“白天是看一大堆人,晚上是看你,那怎么一样呢?”清川郡主哀叹,“我这般舍不得表妹,特意来看你,表妹一点都不舍得表姊么?” “……”萧琰想说她们真的不熟。
清川郡主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好吧,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
萧琰呆了:“……”她哪里表现出舍不得她了?
这样自说自话真的好吗?
她发现面对清川郡主真的无语了。 这位郡主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啊。
这不,从颈上取下个金丝绳坠玉瓶强行挂到她脖子上,又强行塞进她内衣襟里,隔衣按着她心口的坠子道:“小表妹,你此行可能不大顺利。这是平安宝瓶,我戴了很多年的,送给你平安吉祥。”
屋外黑暗中的晋王眼珠子瞪了下,“戴了很多年”?——这种平安宝瓶她身边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太子妃每年都要送一个,这一个不知哪年给的,才从匣子里扒拉出来的吧?这样哄骗小表妹好吗?
晋王觉得他的侄孙女越来越有圣人的“风采”了——忒无耻。
萧琰心里的小人正打滚,郡主你要不要这么强塞人东西啊?听到清川郡主的话一愣,她没注意后面的话,只注意前面那一句了——“不顺利?”
清川郡主一拍她心口,“易卦有凶兆。小心着罢。”
屋外的晋王得意的捋了下胡须,这是他易卜的。
他却不知道,清川郡主并不是信了他的易卦,而是拿这做借口送物件,拉近与小表妹的距离。贴身物件嘛,看了物件就会想起人,表现存在感呀。
萧琰当然算不到清川郡主的心机,她神色一凛道:“郡主的意思是,路上会有袭杀?”
“或许吧。”清川郡主很不负责任的道,“你自个小心。”
萧琰心里有些古怪,她觉得郡主关心自己这个挂名“表妹”似乎更胜于正经的表兄,忍不住问道:“郡主不给阿兄说么?”
清川郡主轻笑,“你四哥精着呢,用不着我提醒。”说着脸向前倾,眼眸在朦胧月色下显得异样温柔,声音也仿佛蕴含着情意,“我比较关心你。”
萧琰却狐疑的看她一眼:这不合情理。完全没有被她的温柔攻势打动的样子。
清川郡主噗一笑,眼里闪过趣味,,心念一转,起了逗趣之心,朱唇落在萧琰的唇上,如羽拂过,“小表妹,珍重哦。”低笑声落,人翩然而去,越窗前又回眸一笑,“平安宝瓶不许摘哦,我会伤心的。”
萧琰:“……”
她觉得下次见着这位郡主要离远些,亲唇什么的,太亲热了,不好。
她伸手扯出了那只玉瓶,入手温润,细腻如脂,显然是好玉,她摸到玉瓶上有字,借着朦朦的月色,看清瓶身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安”字,在玉瓶的底部,又有一个小小的“祯”字,合起来就是“安祯”。
安祯,是平安吉祥之意。
而安字刻在瓶身,这是寓意“平安”;祯字刻在瓶底,这又寓意着“平安佑祯”——清川郡主名毓祯。萧琰便相信这的确是郡主的物件了。而将刻有自己名的物件送予人,不管存着几个意思,至少是有真意的。萧琰便想着先好好收起来,日后觑机再还给清川郡主。
她取下玉瓶搁到枕头边,忽然又想起清川郡主临走的那句话,嘴角抽了下,又戴回脖子上了,没准这位神出鬼没的郡主后半夜又跳进来,等离了威州再取。
次日清晨众人吃过早点,萧琮三人先去乐山居向清川郡主辞行。“琮表兄阿沈表嫂这就要离去,真是令人不舍哩。”清川郡主叹息着说,顺带扫了眼萧琰,目光在她脖子下方停留了一瞬,嘴角勾了抹笑。萧琰心中抹冷汗,暗道幸亏早上没取,洞真境能聚精于目透视太不好了。
萧琮温声笑道:“与郡主离别,琮夫妻也不舍。所幸还有相见之期,某夫妻在贺州恭迎郡主。”
寒暄几句道别出来,沈清猗看了一眼萧琰,心里蹙了下眉,总觉得萧琰之前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心里暗暗记下此事。
回乐水居后又与前来送行的韦蕴一家道别,巳时,车马出行。都督府已派了三百牙兵过来。韦蕴又在威胜军点了三百骑兵护送,直到送出威州地界骑兵才返回。
与威州西北部接壤的是定州,这里也是横马山斜亘的地带,而且与北面的燕周国只有一道窄窄的峡谷相通,易守难攻,燕周犯兵很少从定州过,因此定州驻军不多,只有两个营。萧琮也只在定州待了两日,视察完城防边备后便又启程。
定州的西北是庭州,河西军五军之一的振武军就驻扎在庭州,主要防备北面的欧罗顿帝国。
定州与庭州的边界是一片荒原戈壁和沙漠,称为小沙海,与沙州至高昌州的大沙海相对应。萧承忠从出了定州城起,就提高了警惕,派出一队斥候在前方探路。萧琰询问萧承智,是否有情况?萧承智道:“小沙海多石山,易打埋伏,小心为上。”萧琰便知兄长已有准备,心忖郡主说的“前行可能不顺利”应该指的就是这里,便打叠起精神,暗中提高警惕。
一路往西去,路边景色越来越荒凉,从马上放眼望去尽是枯草荒树,连羊群都难得一见,道路也不太平整,好在每隔三十里就有驿馆,因为商队往来,每隔六十里还有商人邸店。车马队伍每日行九十里,因沿途没什么城镇,只食宿时停留驿馆,所以两天后就出了定州地界。
振武军已经派出了五百骑兵候在庭州边界接应。
在边界驿馆歇下时,统领振武军五百骑兵的校尉周全海道:“世子,小沙海这一带五月间容易起沙暴,魏将军的意思是,能最快过小沙海最好。所以,最好全部换马,这样一日能行一百多里,后日就能出小沙海,车辆行李等可以在后面跟上来。”
萧琮心知,这是振武军的统军魏景寿知道他在原州遇袭,担心小沙海这个容易出险的地方再出状况,于是建议轻装速行。
他和沈清猗、萧承忠、萧承智几人商议后,觉得这个建议妥当,便将车马分成两路,他和沈清猗都换马而行,留下端砚、侍书七个仆婢跟随车辆后行,又分了一百牙兵护卫。于是,出驿馆后,众人便分两路而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郡主,你这般无耻你爹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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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拔了另外一边的牙,麻药后又起反应,摔!不过这次好像没有上次反应厉害,至少出医院后知道回家的方向,没有像上次那样还想了足有半分钟(摔)……麻药过了就开始痛了,忍受了四个小时,这中间写文简直不忍直视,那情节是往哪里飞哟。吃了止痛片后睡了有十四个小时,有点担心今晚九点上床后睡不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