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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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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昏睡得一点都不舒服。



    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云海深处,昏昏沉沉着不了地,又似飘荡在风中的柳絮,飘飘渺渺天旋地转。沉浮飘摇之间她好像来到了死亡潭水边上,有个声音告诉她,走进那水里,她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耳边好像有人一直在呼喊着自己,拉扯着不让自己去。



    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她心里头其实还是想着,其实就这样死去了,也是挺好的。



    至少死人,是不用顾虑那么多。



    醒来的时候是在夜里,整个房间点满了烛火,亮的她刚睁开的眼睛一时适应不来,又闭了去。缓了一会印入眼见的景象才慢慢清晰,原来已经回到了昶园了,她流动着眸子却发现身侧竟然只有一个男子。



    她惊得微微一动,胸前伤口被扯动一时间疼痛的感觉深入肺腑险些喘不过气来。瞧见她额角起了冷汗,他忙起身去拿了放在旁边的温湿帕子替她擦拭。



    一时间两人没有说话,空气间多了几分尴尬的气息,她勉强睁全了眼睛看他,开口声音轻的像没有任何生气,“好痛啊。”



    他招来外间的侍从去告知长公主她醒来了后才回应她:“你昏迷了有五天了,我们已经回到了京城……”他犹豫着应该怎么告诉她这几天发生的事。



    回来了啊,她轻喘着气整理自己的思绪,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我乳娘呢?那孩子,还好吗?”



    他的脸色不好看起来,似黑又似红,低语道:“父皇,父皇昨夜得知你脱险下了婚旨,皇姐让我过来照看你……那孩子没事,皇姐求来了恩赦又向父皇坦言了你对他的喜爱,她借机向父皇进言赏你此次保卷宗的功劳,特赦那孩子日后由你决定去由,只是那孩子得改个姓名,不得再从之前姓氏。”



    姓名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这倒也好,至少,保全了一个孩子。



    两人又安静的待了一会,昏睡的时候倒没觉得多疼,如今醒来了缺觉得那股痛意让她呼吸都难,明明只是个小小的箭伤口子,她却觉得好像是将自己撕裂的巨大伤口。



    “我,没什么事了,郡王爷要不……去歇息?”痛意越发汹涌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名的委屈感,渐渐的眼眶已经开始酸涩,她怕自己撑不住了。



    有时候她会一起的想其实她谁也不欠,为什么却要她承受这么多?难道就因为她投生世族大家,就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她没有任何权利掌控自己的命运吗?



    她渴望做真实的自己,开心的笑,伤心的哭,想要的能去追求,不想要的可以去拒绝。



    “不想问我,关于你的殷大哥的事了吗?”他的声音依旧是清冷疏离,淡然浅薄的眸中里隐着让人无法窥探的深沉。



    “我问,郡王会答吗?”她的喉咙很干,可她不觉得他会纾尊降贵的给她斟茶递水。身体的不适让她再不想去伪装那假意的温顺,这个时候她只想他赶紧走,让阮娘过来。



    鬼门关里走一遭,女儿家心里总是希望有人能给她哄哄,让她撒撒娇得。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可是,我也没办法。”祉禄指了指大门口,接着道:“皇姐非说是我把盒子丢给你,你才受伤,所以把我关在这里,我也出不去。”



    她刚想开口跟他说着开导的话,却又听见他接着说:“可我认为,如果你不进院子,我也不会丢给你。那天的情况是屋里太着急,我始终要往外丢的,你……还记得那天的情况吧?”



    他直直的看着她,好似怕她睡懵了过去记不得那天的事,又跟她讲了一下那也屋子里有多少人,有多凶险。



    她安静的在那里了他的话,听得险些以为她这是自己倒霉被射了一箭,一时间气恼的脑袋更加昏沉,索性闭上眼不去理他。可他一直在那里讲着,闹得自己也睡不下去。



    “那夜的刺客,是什么人?”她总算找到了一个问题来打断他。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估摸着应该是褚融或者是瑞王那边的人。”祉禄沉着声回答着她,想了想又接着道:“这事盘根错节,现下还没找到证据不能给你一个公道,后续我自会想法子让他们给你赔罪,也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见她不再搭理自己,他难得主动闭了嘴不去反伤她,还端了杯热水小心翼翼得问他:“你睡了这么久,应该渴了吧。”



    看着他端着水杯欲伸手扶她起来,她忙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开口道:“别碰我,我伤口疼得厉害!”



    “啊?”他那伸在半空中得手怔得僵在那里,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看的俊脸爬上了片片绯红。



    也是,向来都是别人侍候他的,他哪会侍候人。她见他窘迫在那里,一时间觉得好笑起来,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晾着他在那里困窘。



    “拿个汤匙吧!”她忽然意识到好像不对,又接着道:“那个,要不你还是去叫阮娘过来吧,琉惜……担不得郡王爷的侍候!”



    听了她的话,他放了水杯在屋里寻了个遍都没见到一个汤匙,一时心中郁闷:这皇姐怎么也没想到让人放个汤匙?



    两人又陷入了静默,琉惜艰难的咽了咽干涩的咽喉,知道自己喝水的愿望要落空了,干脆闭上眼去寻找睡意,睡着了就不渴了。



    不多时屋外传来通报声,长公主领了两个婢女端着碗盅进来,祉禄犹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快快奔过去,想说什么却见到自家阿姊脸色不佳咽了回去,只是低声嘀咕:“让我照顾人,也不晓得留个汤匙。”



    果不其然收到安华一个瞪眼,他又默默得退在旁边安静等着她们讲话,眼中尽是盯着那盘子上的碗盅。



    “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琉惜粗哑着声音响起,挣扎着要起来福礼,身旁的男人忙走过来按住她不让她动。



    “刚不还嚷嚷着疼,折腾什么呀!”祉禄一脸着急,不小心将她的衣襟扯了开些许,裹着厚厚纱布的胸口就这样呈现在他眼中,一时间他只觉得脑袋好像一潭清泉被巨石击中,水花四溅,汹涌澎湃。



    “我,我出去寻个汤匙!”他匆匆将她衣襟整好,手脚慌乱这碰了好几次她的伤口,她疼得抽气却又因伤处过于娇羞不敢说话,只得默默想着这厮赶紧出去。



    屋里没了男人两个女儿家聊天也方便多了,长公主上前坐在她床榻旁提她压了压被角,笑言:“你不知,我那弟弟虽说平日比较跋扈些,可从来没让谁因为他受过伤害,你昏迷这几日里他白天吃不好夜里也睡得不安稳,我便让他来照顾你,算是赎个罪孽,没想到他真听进去了,在你这待着连陛下宣召都不情不愿的去了又匆匆告退回来。”



    其实从在雍原的时候她便知道,他虽说有时候挺骄横跋扈又不讲道理只顾自己舒爽,可心中到底是仁善的。他困在京城太久了,这里的人都哄着他,护着他,以至于他还没成长开来。



    她微微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只听长公主又说道:“你那日一身鲜血倒是把那孩子吓着了,病恹恹的反复发着高热,祉禄不让那孩子进来,我便让阮氏去照顾他了,反正阮氏在你这儿也碰不上手。如今那孩子的事也算解决了,婚旨也定下来了,很多事也算尘埃落定,你也别做多想,好好歇息休养几天,等伤势好了些就给他起个名字吧!”



    琉惜略略惊愕了一会,她看着长公主和善的面容,目光里却隐藏着与祉禄一样深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安静的点点头。



    长公主,究竟知道什么了?



    她心中一片混乱。



    屋外传来通报,祉禄推了门大摇大摆就进来了,又重新端起先头倒得那杯水,隔着杯子感觉还有余温也就不去重新倒了。他见安华还坐在床榻旁,不耐烦得冷了脸开口:“皇姐今日如此清闲,倒不如去寻父皇下下棋,琉惜刚醒来,你别在这了。”



    安华也不恼,让了位置给这小爷站到一侧,简单吩咐了那些碗盅里的药和补品就走了。



    祉禄看似不经意,心中却全听了进去。



    琉惜欣喜的看着慢慢一汤匙水到了唇边,刚开了口又有看着他收回了手,去端来那碗盅,一本正经的道:“先喝药,御医说了,药要热着喝效果才好。”



    好吧,药也是水,也能解渴。她郁闷的看着碗里那黑不溜秋的东西,还是张了口喝下去。毕竟她不觉得跟这位爷说什么先喝水的事会有用。



    她口舌干涩,一口口药咽了下去,这药也不知是放了什么刚入口就觉得连舌根都跟着苦,下到肚子里更是觉得阵阵反胃。



    小半碗喝了下去她是再也抑制不住反胃感,摇摇头不敢在喝了,要是吐了出来震到伤口她怕是要再死一回。



    祉禄瞧了瞧她苍白的唇间沾染些药汁,拿了帕子给她搽拭干净,又从衣襟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银盒,打开,里面是一些饴糖和蜜饯干果。



    他用汤匙取了一颗蜜饯眯了眯眼送到她唇边,哄着她道:“去去味就不会犯恶心了。”



    她再也忍不住,略微无奈道:“郡王爷,您给我喝口水先吧!”



    他愣了愣,啊了一声将蜜饯塞到她口里,红着耳根去重新倒了杯温水一点一点给她喂了喝下去,又清咳一下道:“不是我给你水,可是外间烧的水刚滚开,你不能误会。”



    他怕她呛着,还是拿多了个枕头给她垫着后背,又挨近了些喂她,两人隔得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新淡雅的犀木香。在雍原城照顾他的时候闻过一次,因这味道有些独特,她只闻过一次就能记得。



    刚醒来也没多大的精神劲儿,折腾了一会她已经觉得浑身发软,昏沉间见他还坐在旁边看着自己,喃语了两句让他去歇息的话,也顾不得他听清没就睡了过去。



    她在昏迷那几日就发过几次高热,每次都在深夜里,让他不由得怀疑这人就是报复自己前些日子对她的为难。可心中有愧,加上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就这样脆弱的躺在那里,还是让他心生怜爱的,他纵使再有怨气,也都消失殆尽了。



    这天夜间她又发起热来,额上细密的汗珠渐渐湿透了鬓角,人也有些迷迷糊糊,谵语连连。他惊得赶紧让人打来凉水给她敷了额头,轻声唤了她好几次仍旧没有叫醒她,联想到下午她转醒过来,脑子不知怎么的想起府中老人说过的回光返照,慌慌乱乱的让人赶紧去叫御医过来。



    他想起前些日子御医说她没什么求生的欲望,所以才时好时坏反复高热,一咬牙在她耳边低语:“你好了,我马上让你见殷池风。不过横生差错,现在没有机会让陛下收回婚旨,那么你见过殷池风就得收回心,嫁给我。”



    “不要走。”他准备离去,女子轻若游丝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有些弱,那股绝望的忧愁感,不由地拽住了他所有的心神。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两天,她才算了缓过了气,身上的力气开始慢慢恢复。



    说起来祉禄开口要照顾她到伤势痊愈,也真坚持了下来,成日里除了处理一些公文内务,就待在她的房间里看着她。



    是的,就看着她。



    她跟着长公主一行人去乐陵的时候,公冶世容也回了天山一药,据说是因为雍原一事对她打击严重,让她怀疑自己的医术,须得回去修习一段时间。



    她们俩在雍原城一起度过一段煎熬的日子,虽说没多深厚的情谊,但是女子门规深能接触过的人少之又少,所以算来两人也是半个朋友。



    因此公冶世容听到她受伤的消息时,就收拾行装回晋阳了,在她刚醒来这段时间里她来看过她一次还替她换了药,后来这几日就没过来了。



    许是见到祉禄一直在她房中照顾她心下不舒服,又或许祉禄因要照顾她不想见到世容所以让她别来。



    这其中的原因她没有去过问,她心中其实着急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她很想问问祉禄的是,她在高热那夜耳边响起的轻语,是她梦中还是真实。



    可是每次祉禄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看着他,却又问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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