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心中一动,连忙转头问道:“花子拐跑了?哪里的花子?”
“还能是哪里的花子,长安城没有几个干净的花子。白天装可怜吃百家饭,晚上竟做出生行径。”中年儒生骂骂咧咧的道。
岳山隐约猜到了他的话中之意,再次确认道:“你说刚才那个孩子是被花子掳走了对吗?”
“十有**,那些……”说到这里中年书生似乎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走走走,这些事儿连那些当官的都不管,你一个少年郎问那么多做什么,小心知道的太多被人给弄没了。”
岳山为了继续套话故作自大的道:“敢,这里是长安城天子脚下首善之都,我就不信有人敢对我下手。”
“呵,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哪家权贵之家的郎君,那些人是不敢得罪权贵,但真把他们逼急了悄悄把你做了然后跑到别的地方躲起来,谁能查得到。”中年书生嘲讽道。
话到这里岳山终于确定中年书生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冷笑道:“我还真没想到一群人贩子居然嚣张到此种地步,看来京畿道的这些官老爷们是舒服日子过够了想吃一吃牢饭。”
闻言那个中年书生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眼前这个少年的语气是在太大了啊,一点都不把京畿道的官员放在眼里。
要么就是个傻子要么就是蠢货,可看起来眼前这个少年既不蠢也不傻,莫不是真的是哪家顶级权贵家的郎君?
天色昏暗刚才他并没有看清楚岳山的模样,这会儿他留了个心眼,把自己用来照明用的灯笼往前提了提,借着灯光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然后……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岳……岳……岳……你……你是清水候?”中年书生惊喜不已,连忙鞠躬道:“学生卫淳见过清水候。”
“你认识我?”见被认出来岳山也没有隐瞒,反问道。
“学生每周末都会去渭水书院听诸位先生辩经见过您几次,故而认得。”卫淳恭敬的道。
岳山颔首表示了解了。
所谓周末辩经大会,渭水书院招生规模有限,但想进学的学生很多。有些学生无法入学就每天徘徊在书院周围,祈求入学机会或者旁听之类的。
见此岳山就搞了个周末公开授课活动,也就是周末的时候挑出几个先生讲公开课,不管是不是书院的学生都可以来听。
这下可好,来这里听课的学生实在太多了,每到周末比赶庙会还热闹。
后来名声传出去,来听课的就不只是学子了,有些学有所成的读书人也会来听课。
有些人听着和自己的理论不符就忍不住上去辩驳,结果一来二去就成了辩经大会。
凡是自认为自己的学问能成一家之言的都可以上去讲课,讲完之后接受大家的诘问。
有些人的学问虽然破绽百出被问的哑口无言,但别人攻讦的同时也是对他学问的一种查漏补缺,能度过心理那一关也是收获良多。
有些人的理论能圆润自洽,则可以通过这个机会宣扬自己的学说乃至一举成名。
就这样一场本来是给未入学的学子准备的公开课,就变成了名震天下的渭水书院周末辩经大会。
随着名声的传来,想登台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有些人确实有真才实学有些人纯粹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为了筛选出真正有学问的人,书院就制定了一个规矩,凡是想登台讲经的学者,必须提前一周把自己的著作提交给书院。
通过审核之后才能登台,否则……对不起了。
这个标准刚出来的时候自然引起不少人的反对,有人甚至高呼辩经大会是天下读书人的盛会,凭什么要你们书院来审核。
对于这种论调,王绩是绝对不会惯着他们的,甚至根本就没有搭理他们,公开声明:
辩经大会本就是我们书院为了回报未入学的学子准备的公开课,你们来讲课我们欢迎,不来我们也不强求。
然后李纲拖着病躯直接在台上讲了两天经,以此表达对书院的支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周末辩经大会照样举行,并且影响力越来越大,天下学者无不以登上周末辩经大会舞台为荣。
岳山身为新学领袖自然没少上台讲课,卫淳要是经常去周末辩经大会听课,认识他一点都不奇怪。
再说了,这货都打着他的名号卖对联了,认识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言归正传。
岳山并不关心卫淳认不认识他,他关心的是对方刚才说的那件事情。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这……”卫淳迟疑了一下,却摇摇头说出了一番惊人言论:“不是我不告诉您,而是此事牵扯太大太危险,单凭您一个人的力量恐怕力有未逮。”
“什么?”岳山都震惊了,不敢置信的道:“你说连我都没有办法?”
“是,我知道您位高权重,但这些人就是阴沟里的老鼠阴暗角落里的毒蛇,您能把老鼠都抓完吗?一旦有漏网之鱼他们就会化身毒蛇,趁您不注意咬您一口。”卫淳咬牙切齿的道:
“就算您不惧怕那些毒蛇,您的家人呢?”
岳山察觉到了他的态度不对,心中一动问道:“你似乎和他们有仇?”
卫淳捋起袖子露出右臂,只见小臂上赫然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手腕蔓延到手肘。
“这就是那些人留下的。”
岳山仔细看着这道疤痕,心中又惊又怒,这些人太嚣张了。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必须要管一管。于是对卫淳道:
“方便说一下你的故事吗?”
“方便,怎么不方便。我从家乡到京城来就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卫淳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学生乃上党人士,家有薄财。七年前一日逛庙会发现一乞讨幼儿腿折了还在拖着断腿乞讨,于心不忍就准备带他去医馆医治。”
“可是这个少年乞丐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异常惊恐甚至被吓哭。马上就有几个大汉站出来指责我,污蔑我欺负乞丐。”
“当时我有口难辩,恨不得把那个小乞丐给打死。可很快我就发现,那个小乞丐看那几个大汉的眼神不对,就好像是看到了……魔鬼一般,我就意识到了不对。”
“还好当时出门我带了几个护卫,就强令护卫把那个乞丐给带走了,虽然我已经尽力找名医帮他医治可最终还是没能治好他的腿。”
听到这里岳山大约已经知道这个乞丐是怎么回事儿了,见他说的罗里吧嗦,就忍不住说道:“那个乞丐是被那群人拐带来的,故意把腿打断出来乞讨是吗?”
“您说的对,正是如此。一开始那个乞丐什么话都不肯说,经过我长时间的照顾才终于开口。他就是被人掳走打断腿出来乞讨的。”卫淳点点头继续说道:
“当时我非常的愤怒,这些人是在太可恶了简直禽兽不如,就找到了府衙告官。”
“我家在当地还算有几分薄面,轻易就从县令那里讨来的手令和当地的衙役一起置办这件案子。”
“然后……”
这群人很嚣张,一个乞丐被救走他们居然没有转移,只是潜伏了几天就不知道又从哪找来一个幼童打断腿在庙会乞讨。
卫淳和衙役轻易就抓住了几个罪犯,大刑之下这些人很快就招了。根据供词卫淳和衙役接连端了这些人好几个老窝解救了不少孩子。
就在他们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报复来了。
先是卫淳遇到袭击,还好他反应快及时避开了要害但手臂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然后一个逢高越黑的夜晚,卫家被一把火给烧了,幸好发现的快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家族几辈子积累的财富付之一炬,就只剩下几个铺子和几个园子。真正可怜的是经办此案的那个捕头,一家老小全部被毒死了。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朝廷就不管?”岳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管。当时州县两府都非常震怒,甚至连驻军都动用了。”卫淳眼珠子都红了:
“可是为时已晚,这些人在下手之前就猜到了朝廷不会轻易罢休,提前就转移走了。朝廷的大军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有抓到,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岳山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这么大的动作一个人没抓到会影响到仕途的,估计当地官府会找个别的理由或者找个替罪羊把这件案子给结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发生了这种事情老家我是不敢再待了,于是就遣散奴仆变卖家产,带着妻儿老小到京师谋生。”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不能让那捕头白死,我要找机会为他复仇。”
“因为经历过这种事情,到了京城之后我也特别留意过这些人的踪迹,发现京城拐带掳略幼童妇女者甚多,就我所知不下五个团伙。”
说到这里,卫淳深深的一鞠躬道:“我知道清水候常侍圣人左右,还请您为了天下苍生把此事上达天听还百姓一个公道。”
“此事我已知晓自会处置。”岳山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问道:“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学生无能,现在以抄书卖字画给人写书信为生。”卫淳道。
岳山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住在哪里?”
“城南靖善坊。”
“那有够远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糟糠之妻和一双儿女。”
“好,明天你去九仙门外的六扇门找我,把你所知道的一切仔仔细细的给我讲一遍。可以吗?”
“喏,学生这就回家把收集的资料整理好,明日一早去六扇门呈送给您。”卫淳惊喜的道。
“好,明天我等你。”说完岳山就带着徐山鹰离开了。
“大郎,我们就这样走了?”走了好远,徐山鹰才忍不住问道。
“那你想怎么样?”岳山反问道。
“万一他明天不来怎么办?”徐山鹰道。
“他来不来其实不重要,事情我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随便派个人去查一查就能了解的比他还要清楚。”岳山淡淡的道。
“那您还让他去六扇门?”徐山鹰不解的道。
“跟着我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岳山恨铁不成钢的道:“我看他还算是个可造之材,就给他一个机会。”
“啊?原来是这样。”徐山鹰挠挠头讪笑不已,过了一会儿又道:“那他要是没能领悟您的意思怎么办?”
“呵呵……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傻啊。”岳山气道:“看他刚才那惊喜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了。”
“那就好那就好。”徐山鹰憨憨的道。
岳山却叹了口气道:“你不用故意扮傻逗我开心,我确实很生气,但也不至于把自己给气坏了。这个世界不平的事情太多了,要是学不会自我排解,早就被气死了。”
“呵呵,我也不想扮傻啊。可长公主殿下让我多照顾您,未来主母的话我不敢不听。”徐山鹰笑道。
“小娘子?她什么时候让你照顾我了?”岳山惊讶的道。
“就刚才啊,您进宫赴宴,小娘子身边的秋儿姑娘出来见的我。”徐山鹰道:“对了,长公主还给您送了礼物。”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了过来。
岳山瞪了他一眼,怒道:“为啥不早说不早点拿出来?”
徐山鹰讪笑道:“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回家在给您吗……”
岳山恨恨的拍了他一巴掌,然后打开了锦囊,里面是一条白色棉手帕,上面绣的是荷花。关键是荷花下面还有一对儿鸳鸯……
看到这个礼物,岳山心中因为拐子的事情产生的不快顿时消散,还是自家媳妇好啊,知道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