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自说自话的广若,陆灵蹊坐在木榻上半晌没动。
此人给她的感觉不知怎的,越来越违和。
否认他曾是佛门高僧显然是不可能的,仙界的那些大佬不会眼瞎到这种程度,而且,据师父说,当初他提议用风门前辈的任意传送门时,人家一力支持,还什么条件什么都答应了,是个很合格的幽古战场主事。
现在……
到底哪出了问题?
是因为被长辈罚下来,所以心态崩了?
借银月仙子尸身的目的是什么?他不知道神陨地吗?
做为师父早陨,在圣者身边长大的亲近后辈,按理说……
除非那位圣者并不是广若说的那般,对他那般好。
陆灵蹊揉了揉眉心,只觉她要想的地方,一片迷雾,每每好像能看见的时候,又尽数被遮了。
“灵蹊,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呀?”
“忘了什么?”青主儿的童音软软糯糯,有种特别的治愈,陆灵蹊瞬间丢了想不通的,笑着问她。
“广若临走的时候,说什么妙溯丹要多买点,那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妙溯丹补气补元,师父说,只要手上有点点数的,都会买上一颗备心,以防不需。
广若明明知道在这里,她有师父师叔,却还是提那么一句……
“一为示好,二为……试探!”
陆灵蹊眯了眯眼,“看来,这一会有点脑子的都在怀疑,我回灵的灵酒有些特别了。”她笑笑,“放心吧,我们忘了,宜法师叔和重平师叔肯定没忘。”
两个师叔都是老狐狸,临走的时候可是说了,她什么都不用管? 只要装好病就行。
“当年追杀魅影的时候,无相界发现过混沌巨魔人的遗酒,本仙子做为千道宗的核心弟子? 怎么着也能分上百来斤吧?”
分开六十年? 陆灵蹊发现? 跟着父亲、母亲、瑛姨、鹰叔、猿叔的青主儿,比以前更爱操心了。
这可能跟父亲、母亲、瑛姨他们都是简单的人有关。
他们太简单了,青主儿就只能多劳心劳力一点儿。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当然更多的是心疼,“没意外的话,这消息会在大家怀疑日盛的时候? 从灵界、沧海、昆山等六界修士那里? 慢慢往外传的。”
流言这东西一旦放多了? 很容易被有心人追到源头。
所以惠及整个无相界的混沌巨魔人遗酒? 无论如何都不会从无相界修士那里先传出来。
“可是? 灵酒的问题解决了? 你用十面埋伏杀那么久,别人肯定还会怀疑你有特别的助魂养神灵物。”
青主儿还是愁,伸着脑袋瞅着她。
“那就让他们怀疑好了。”
陆灵蹊轻轻戳了下青主儿严肃的小脸蛋,笑着道:“好歹我也算天道的亲闺女,没有助魂养神的灵物? 那才是不正常的。”
咦?
好像是噢!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
青主儿避开她再捣乱的手? “灵蹊? 我在乱星海六十年忙着赚钱、长个子? 你在忙着修炼,忙着变成像宜法师叔那样的老狐狸吧?”
“噗!宜法师叔可不老。”
陆灵蹊又轻轻地触了一下她的小脸,“这话要是让她听到了? 她肯定会想办法让你掉一层皮。”
“我看现在是你想让我掉一层皮。”
青主儿在主干上长出一条小细藤,‘啪’的一下,打下她还想使坏的手,“你要是再来,将来回家我就跟爷爷告状。”
“好好好,我错了!”
陆灵蹊笑着把手往后一背,“主要是你越来越好看了,我忍不住想摸摸。”青主儿有多好,她最知道,“要是没你,你说我一个人得多可怜?遇到事,只能一个人想办法。”
“那……那行吧,我就让你再摸摸。”
青主儿的小叶子,不自觉地深了一点儿,“陆爹陆妈和瑛姨他们也都说我长漂亮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灵蹊,我是不是长得比你漂亮了?”
“……我看你的皮是真想掉一层了。”
“咯咯咯……”青主儿在她的手伸来的时候,一个闪身消失在她的腕间,“你现在抓不住我了。”她快活的咯咯笑,早前的愁闷一扫而空,“灵蹊,你得认了,我可以是小仙子,你这个仙子,到哪都美不过半个时辰。”
“本仙子有拳头,谁敢当面说我不是仙子?”
她们在这里开开心心地说话,外面有关混沌巨魔人黄金酒的消息,也终于慢慢地散波开来。
北部观风使石宽,借用种种偷听到黄金酒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在血玉板上,给成康和陈浩几个传讯。
“……这就怪不得,她能坚持那么长时间了。”
石宽主问成康,“当初在乱星海的时候,她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你和安画,并且猎杀我们的人,倚仗的只怕也是能迅速回灵的黄金酒。”
要不然,最开始只是结丹中期的小修,怎么可能猎杀他们?
“对了,当初你和安画,就没怀疑过吗?”
怀疑?
当然有怀疑?
可是证据呢?
从容铮到九壤,虽然都跟林蹊不对付,可是在某些方面,他们一样能合起伙来,一起阴他们。
成康慢慢抹了血玉板上的字。
当然,他也没打算回复。
乱星海早就是过去,他要的是未来。
回想过去,只有无尽的后悔,他可不想给自己弄一个心魔出来。
所有跟他提乱星海的,他一个都不会理。
现在真正应该愁的是,林蹊手上还有没有黄金酒?
有多少黄金酒。
除了黄金酒,以她的机缘,是不是还有助魂养魂的灵物?
世尊和圣尊都对陈浩的大败选择了沉默,到现在一句斥责都没有,对比他当初……
成康觉得,陈浩是沾了他和安画的光了。
他们当初败在林蹊手上,族里对林蹊还一点都不重视。
所以,败在她手上,在世尊和圣尊眼里,就是他们无能。
哼哼!
现在看到,他们是不是无能了吧?
成康心中有一肚子的怨气。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族里也明明知道林蹊厉害,他失败是情有可原的事,可是到现在为止,不说补偿了,一 偿了,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现在有问题就来问他?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谁想跟林蹊干,那就干好了,反正他不管,不问,不帮……
嫌他不干事,那好,把他赶出幽古战场吧!
成康现在就等着,石宽、陈浩这些观风使对他不满,向世尊告状呢。
石宽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成康的回复,深深叹了一口气。
大敌当前,大家却不是一条心,未来的百年,不好混啊!
“石宽,我看到陈浩了。”
东部观风使苏樱给他传信,“他的样子很不好。”
“他收到我给你们传过去的消息吗?”
“收到了,刚刚吐了一口精血。”
苏樱在血玉板上写道,“一百三十万大军,不是一下子全压上的,陈浩跟我说,林蹊一直在给他希望,每次他要放弃的时候,她的十面埋伏都会缩一点儿,他是一步步被林蹊带到坑里去的。”
人家有黄金酒,灵气方面根本不会有问题。
“石宽,接下来,我们恐怕会有无数次的硬仗要打了。”
“这……要看两位圣者的意思。”
石宽是个谨慎人,“两位圣者没发令前,我觉得,我们最好跟成康学学,避其锋芒!”
“他?”
苏樱真想看不起,“他两败乱星海,一次败在林蹊手上,一次败在与她同出一门的神算子手上,如今这里的天渊七界修士也多,他除了避其锋芒,只怕根本就没想过其他任何办法。”
成康在心性上,远不如安画。
“我们四大观风使,就是因为他才下来的。”
苏樱其实也不想呆在幽古战场。
可恨,因为成康的不努力,世尊另置观风使的职位,要不然,她怎么也不可能被选下来。
“都要像他那样干的话,也许要不了多久,世尊就要再派副使了。”
“……”石宽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十面埋伏同阶无敌,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原本大家应付风门,就已经很吃力了,现在再加上林蹊……,不避其锋芒,难不成跟陈浩那样,跟她硬碰硬?
一次硬碰硬,死了多少族人?
再来一次……
“那你打算怎么办?”
“……找广若。”
广若?
两位圣者的意思是,他们要给广若一切方便,可没说……
“据我所知,广若如今的处境不太好。”
“再不好,以他的身份,靠近林蹊,也比我们方便一万倍。”
苏樱伸着长长的指甲在血玉板上飞快地写道:“陈浩逃出的那天,就已经派人在聚集地外等他了,我们两个人的意见是一致的,请广若出手。”
既然是他们的暗子,自然要干暗子的活。
“最保险的办法是里应外合!”
“……等联系上再说吧!”
石宽没想到,陈浩都败成那样了,还不死心,还想拉着被两位圣者都非常看重的广若。
这消息一旦泄漏到人族,广若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他以为,他们想跟广若联系上,最少也得等风门想再休息的时候,却没想,没过半个月,就收到了陈浩的信。
“广若已经跟我部联系上。”
陈浩这些天煎熬的厉害,眼窝都下陷了好多,“他离开南部聚集地的时候,亲自去见了林蹊。”
什么?
连不发声的成康都看住了。
“据他所说,林蹊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
陈浩把广若的观察和那天跟她的谈话,全都写在血玉板上,“……我们没有第二条路,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林蹊就会重入战场,是被她钝刀子割肉,还是我们一起努力,再加把劲,把她按杀,在我,在诸君。
此时,我在给诸君写信,广若也借用了我的传讯板,跟两位圣者联系,他的意见,跟我一致。”
……
世尊确实看到了广若的传信。
这一次他没去找圣尊,反而又把安画叫来了,“你看看。”
安画神识探进良久,才把血玉板放下。
“你觉得,广若之计能成吗?”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噢?”世尊的眉头拢了拢,“说说你的看法。”
“里应外合,要有里应才行,他……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一个人。”
这些天,安画可算把幽古战场成康和四大观风使传上来的消息,全都看了一遍,说真的,对这位原先在她心里非常厉害的暗子,说失望都是轻的。
“世尊,有时候,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安画只能斟酌着措词,“林蹊和广若的第一面,并不愉快。”
不是不愉快,而是剑拔弩张。
“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林蹊的师父随庆借贷百万点数之事。”
“……你接着说。”
“天渊七界与这方宇宙失联这许久,我感觉,他们的有识之士,对仙界可能都很有警惕之心。”
她看了资料,都对仙界的某些大能,产生了怀疑,更不要说天渊七界的人了。
“广若是幽古战场曾经的主事,以前,他不杀我们的族人,在修士那里却还能保持高高在上的高僧架式,可是,您说,林蹊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对他稍软一丁点?”
这?
世尊严肃起来。
“所谓的引荐,也许只是人家口头随便答应一下,更也许……”安画顿了一下,“我们想里应外合谋杀她,她想……助天渊七界的人,得广若之身家。”
什么?
世尊震惊了。
“您别不信,这是她能做出来的,也是天渊七界修士能干得出来的。”
安画见识过当初三个暗搓搓相互挖坑的人,“林蹊此人,性情桀骜,杀伐果断!当初的九壤星君对天渊七界的修士来说,算是最顶尖得一类修士了吧?可是,该出手时,她从来不曾犹豫。
她是这样的人,她的师父随庆只怕更甚。
杀一个仙界的仙人,一个被下放已经算是得罪了的仙人,得他的身家,对他们来说,可能也根本不是什么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