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浦县城。
沈家商号内,沈万安有些坐立难安。
那些原本在他眼中和死人差不多的漳浦县内的地痞无赖们,最后竟然有近一半活着回来了,甚至还有不少人真的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想进城来沈家商号向他换取银两,让漳浦县衙上下的官吏们很是紧张。
显然,在这些官吏们看来,这些平日里就没少惹麻烦的家伙们,肯定是应了他这位豪商的悬赏去杀人了。
幸好田三刀、张二这些家伙还是知道轻重的,及时向守城的兵丁头目们说明了情况。
当然,田三刀他们不可能蠢到将对方倭人的身份说出来,他们给出的说法是,这是伙占山为王的山贼,因为抢了沈家商号的货物,惊扰了沈家家主沈万安,所以沈万安才召集他们去清剿山贼的,他们手中的脑袋就是贼首。
这一点,沈家商号可以替他们作证。
沈万安虽然惊疑于田三刀等人竟然能够活着回来,但面对漳浦县衙的问询,也只能点头作证。毕竟昨夜的事情是不可能瞒过这么多双眼睛的。
于是,原本如临大敌一般的漳浦县衙上下,态度立刻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剿匪,无论对文官还是武官,只要成功,无疑就是一份不小的功绩。
至于成功的条件,还有比田三刀等人手上的贼首更好的说明吗?
原本被吓的窝在县衙中不敢露面的漳浦知县,在得知了这些事情之后,立刻便跑到了沈家商号。
沈万安这个见多识广的豪商,自然立刻就明白了漳浦知县的小心思。
他想让沈万安将这些脑袋“转交”给他,当做是剿匪成功的功绩向上报功请赏。
若是按照沈万安之前不想将这件事闹大的心思,他或许会将自己在这件事中的干系推得一干二净,让漳浦知县自己去与田三刀等人商议。
但沈大、沈二这些心腹迟迟未归,他们是否成功杀掉藤原三郎,毁掉有关沈家文字的消息也迟迟没有传回,却让他心神不宁。
因此,当面对漳浦知县的暗示之时,他想到了利用漳浦知县想要功劳的心理,派出衙役与乡勇去帮他验证一下。
在他三寸不烂之舌的蛊惑之下,漳浦知县终于下定了决心,想要更进一步,彻底清剿自己治下那一窝“悍匪”,这样上报之时,他身为知县剿匪成功的功劳,绝对能让今年的考绩的被定为“上”。
如此当明年知县任期结束之时,凭借这个功劳,他就算无法更进一步,也绝对能混到一个上县知县的官职。
在利益的推动下,漳浦知县决定赌这一把。趁着那伙山贼和田三刀等人死战一夜,伤亡不小的好机会,派出手下全部衙役兵勇,准备一举击破对方。
漳浦县的清剿队伍在中午时分出发,到了这傍晚十分应该已经与那伙倭人分出胜负了,有快马报信,无论胜负,此时都应该传回消息才对。
但事实却是,眼看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报信的快马却迟迟不见踪迹。
本就因为沈大、沈二的迟迟未归而有了不好预感的沈万安,此时自然是坐立难安。
“东主,知县老爷又来了。”
沈万安已是心慌难宁,但架不住被他忽悠的漳浦知县,面对这种情况,更加的心慌,只能频繁的来沈万安这里寻找一份支持与自信。
这无疑让本就心烦意乱的沈万安更加的烦上加烦。
但是,是他蛊惑漳浦知县出兵的,也是他三番两次向漳浦知县保证绝对能大破山贼的,此时漳浦知县来寻他,他实在是不好不见。
“沈老弟啊,那伙山贼真的只是那些穷乡僻壤的刁民们聚众为乱吗?不会还有什么为兄不知道的消息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之前还能维持气度的漳浦知县,这一次甫一见面就毫不保留的说出了心里对沈万安的质疑。
“呵,王兄此话何解?”
虽然心中慌乱,但面对漳浦知县的质疑,沈万安却必须表现的信心十足,甚至还要表现出对他质疑自己的淡淡不满。
“那些话我相信王兄肯定不会偏听偏信我一家之言,想必田三刀、李志林那些人王兄也肯定着人去问询过了,难道他们的回答与我的有什么出入不成?”
“呵,这个,沈老弟误会了,我并非是真的怀疑沈老弟你的那些话,只是迟迟不见快马传信,为兄这心中着实有些慌乱难平啊。”
“王兄且放宽心就是,小弟相信那伙山贼绝非是朝廷天兵的对手,兴许只是因为徐捕头与丁班头追杀贼人甚急,所以来不及报信吧。”
“希望如此吧。”
。。。
漳浦县衙的捕头徐梁与班头丁赟的确是来不及报信,但却并非是如沈万安宽慰漳浦知县那般,是因为追杀贼人甚急,才来不及报信的。
相反,他们是因为被贼人追杀甚急,才来不及派人报信的。
当然,就算他们想要派人报信,此时也根本派不出人手了。
这倒不是他们的手下已经全军覆没了,而是因为他们麾下仅有的三匹马,此时已经成为了贼人的财富。。。
终于,当天色看上去已经完全黑下来之时,身后的贼人终于不见了踪迹。
徐梁与丁赟和手下衙役、兵勇们也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不过,刚刚歇过来一口气之后,他们就已经开始忍不住痛骂起来。
“该死的沈万安,挨千刀的田三刀,张二那个无赖。。。”
他们痛骂的对象,自然是害的他们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沈万安等人。
其实,还有一个人是他们此时最想臭骂的对象,那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漳浦知县。
可身边这么多人,他们实在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在心底过过瘾。
“不过,这些贼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我们漳浦县境内的,为何之前从未有听说过这伙山贼的消息?”
骂完了沈万安等人之后,作为漳浦县内负责捉拿贼人的捕头徐梁,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伙贼人的不正常。
“没错,以这伙贼人的实力,若是拦路剪径,肯定早就有来往客商向衙门反应了,为何之前却从没有听说过?”
都是吃这碗饭的,丁赟也立刻反应过来。
“这件事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下一刻,二人对视一眼,
心中同时将怀疑的对象锁定到了沈万安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