傒囊整理被角,盖在雪梵音身上。
"让她休息会儿吧。”
雪梵音低头拭泪,摇头轻声道:"我累了,想休息。”
雪灵羽起身腾出地方让她躺下,雪梵音将蚕丝被罩到头上,不想理会旁人。
朏朏和傒囊识趣得很,见状转头就离开了,麓子栩拉起一旁发呆的雪灵羽,一同出了卧房。
二人跟着朏朏和傒囊的脚步来到后院,那里的风景别具一格,先前他们着急找人,并未注意到,现在可以停下脚步慢慢享受一番。
雪梵音生活的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很大的树,树下有一白玉石桌,桌下有五个白玉石凳。
雪灵羽和麓子栩走石桌前坐下,观赏头顶那棵大树。那树生有二丈高,枝杈葱郁向四周伸展,叶片似心形。
傒囊端着漆盘,缓步向石桌走来,盘内放满了茶水和糕点。
朏朏走在它后面,见他二人看着树着迷,便说起这树的渊源。
"此树,名菩提树。与曼珠沙华同根,皆出自佛土。相传释迦牟尼佛曾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修成正果。”
雪灵羽低头看看走来的朏朏和傒囊,并未做出反应,继续抬头看那神树。
麓子栩见傒囊端着有些吃力,并起身去帮它拿到石桌上。
朏朏和傒囊绕着菩提树转了一圈后,又趴在树的主干上端详。
"此树,少说也有上千年了。”朏朏拍拍树的主干。
傒囊拾起地上的一片落叶,嗅了嗅。
"此树,来自海上,原本不属于这里,应该是后来迁移来的。”
雪灵羽默默地盯着菩提树,麓子栩也看着树陷入了深思。
"大彻大悟?若如少司命那般,可算是大彻大悟?”麓子栩自言自语道。
朏朏看着他,不语。
菩提树在这世间流转了多少年,有多少人可曾见过,又有多少人可曾将它铭记往。
往事如烟,无迹可寻。
傒囊在树根盘踞,闭眼侧躺着,不知是熟睡还是思考。
朏朏在另一边的树下坐着,双爪合十,像是在祈祷。
雪灵羽和麓子栩静坐在石桌前,看着神树,开始思考人生。
相聚无言。
突然,雪梵音的声音传来。
"自小我生活在这寒山,六岁时才搬来这里,那时还没有这树。”
众人像是从睡梦中惊醒,纷纷向站在不远处的雪梵音看去。
雪梵音缓步向他们走来,边走边说道。
"记得,那日是处暑,城主带着一行血骑骑士拉着此树来这,便就种下了。说是少司命赠给我的,让我在树下好好修行。”
雪灵羽看着那菩提树,想起自己院子也有树,只不过那几棵歪瓜裂枣的树连个阴凉地也盖不住,甚是心酸。
"平日里,都是一人住吗?”麓子栩发觉单她一人讲话的氛围有些尴尬,就开始找话题闲聊。
雪梵音对着他,微微一笑,道:"就我一人而已。”
"你都没有下人吗?”
雪灵羽惊呆了,她落月殿的侍女加侍卫也就二十几个,虽不多,但做事的人手还是够得。雪梵音身为整个刃雪城的司命,却连一个帮佣都没有。她有些不信,四下看看,果然没瞧着,才想起,来了这么久,也没个灵出来端茶倒水。原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下人?!”
雪梵音愣了一下,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抓起脚边的一片落叶,放在手心中,合上双掌,闭眼默念,再打开,将落叶吹向空中。
落叶随风翩翩起舞,不久就落地了,落地的同时,变成了一个侍女的模样。
"啊!”
"啊!”
"啊!”
"啊!”
所有人被这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一片叶子变成了一个侍女!
雪灵羽不敢相信,伸手去触摸,竟然摸到了实体。
"好神奇!八姐姐你真厉害!”
麓子栩也伸手去摸了摸,虽然是实体,但侍女的手却没有温度,冰凉的很,冰的他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没有温度?”麓子栩指指侍女,疑惑道。
"虽成了人形,但归根究底还是片落叶,落叶没了生命,也就没有温度了。”
雪灵羽和麓子栩今天真是涨了见识。
"死的东西,都是没有温度的。”雪梵音补充道,莫名添了一丝伤感。
"她”,雪灵羽指了指侍女,"会说话吗?”
雪梵音摇摇头,眼里尽是悲凉。
朏朏围着侍女转了一圈又一圈,闻了闻侍女,转头对众人道。
"是个死物,毫无生命的迹象,只是样子罢了。”
傒囊也开始好奇了,跑到侍女身边,想要碰一下。
不曾想,傒囊手指刚触及侍女的衣服,侍女就散了,想一缕青烟似的,又变回了落叶,飘在地上。
傒囊回头,看着众人,一脸惊恐。
"我……我还没碰……她就……”
傒囊结结巴巴的描述着众人都看见的场景。
雪梵音伸手,示意它安静,解释道。
"与你无关,你不必惶恐。落叶之所以能成为侍女,是因为有我的灵力支撑着,这场祭祀几乎耗尽了我的灵力,她也存在不了多久。”
雪灵羽见她说话的力气都是强撑着,有些心疼,便倒了一碗茶水递给她。
雪梵音低头道谢,接过了茶碗,轻抿一口,笑道。
"不怕你们笑话,长这么大,除了少司命,我还从未同这么多人说过话呢。”
雪灵羽觉得鼻头一酸,她自己是最不喜欢一个人待着的。在麓子栩他们没来之前,她要觉得一个人烦闷了,并会去找她的哥哥们玩。要是哥哥们不理她,她也会去找侍女侍卫们同她一起玩耍。她能够看得出大家都不愿意,但又畏惧她的身份在,才去理会她。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一人玩耍。好在麓子栩来了,朏朏和傒囊也来了,她不在是一个人了,她有了玩伴,有了可以分享秘密的好朋友,她很庆幸,他们的存在。
"八姐姐,你要不嫌弃我们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玩呀。”
孤独的感觉,雪灵羽最懂不过了,她不想雪梵音也这般孤独,她想将这友情分享出去。
"没有允许,我不能离开这里的。”
说着,雪梵音开始低头擦拭眼泪。
雪灵羽觉得无能为力,她看看四周高耸立得围墙,越发觉得像是个精心打造的价值不菲的囚笼,而雪梵音就像那被囚笼困住的金丝雀,无论怎么努力都冲不破,飞不出去。
"你不可以离开,那我们可以留下吗?”
傒囊觉得雪梵音生活的地方还不错,虽然不比雪灵羽落月殿那般奢侈华丽,但是素净的感觉,自己好像更喜欢。这里不比刃雪宫,没人管着,逍遥自在,舒服的很。
雪梵音猛然抬头看向傒囊,眼里充满希望,又转头看看众人的脸。
"你……你们要是愿意,我自是同意的。”
这次,傒囊没有接话,众人面面相觑。
……
……
……
"放心,这事我还是作得了主的。”雪梵音见他们不语,以为是有什么顾虑。
……
……
……
雪梵音见他们依旧不语,有些急了。
"你们是不是不习惯没人伺候着,放心,待我休息几天,灵力就会恢复了,我可以变下人们的,不会委屈你们的。”
雪灵羽见她慌乱,急忙安慰道。
"不是这个问题,是……”雪灵羽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
雪梵音满是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且说,我尽量去办。”
雪灵羽想了很多,却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适当的表达出来。
"就……嗯……”
雪梵音点头鼓励她说出来,雪灵羽还是想不到表达的词,索性放弃了。
"罢了,我们可以暂且先待几天,但不能太久,刃雪城那边不好交代。”
雪梵音点点头,很是开心,转头看看朏朏他们。
麓子栩见雪灵羽也答应了,也跟着应声了。
"灵羽留着,我也留着。”
傒囊疯狂点头,表示它很乐意。然后,戳了戳朏朏的肩膀。
朏朏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你与司命大人关系要好,那我也留下,权当是为大人服务了。”
雪梵音握住雪灵羽的手,满是感激。
她想起之前问神灵梦的一个问题。
"大人,神明会怎样爱她的孩子?”
"给予她爱与希望。”
当时,她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希望。
现在,她似乎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