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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蒙德略微抬高了一点下巴,让自己肿胀不堪的双眼能更好的看清对面的胖子脸上因兴奋而不断抖动的肥肉。
真是恶心。
对于王座上那个养尊处优,只知发号施令、予取予求的国王陛下,他谈不上什么忠诚。
但眼前的这头油腻腻的肥猪,更令他嫌恶万分。
埃尔蒙德拒不配合的态度显然激起了这个叛军指挥官的愤怒。
他回头向自己的卫兵低声耳语了几句,后者会意的带上一小队士兵匆匆离开。
很快,两个手脚粗大的叛军士兵就扛着一副沉重的橡木十字架跟在卫兵身后去而复返。
“你可千万不要在我手下像娘们一样求饶呵,野鸡骑士。”
埃尔蒙德被两条坚固的麻绳牢牢地捆在了十字架上,失去肋骨支撑的胸膛几乎完全塌陷了进去。
一团内脏的碎块卡在他的气管口,如鲠在喉。
尽管每一次呼吸都痛如刀割,埃尔蒙德还是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把那团沾满带血吐沫的内脏组织喷在叛军指挥官肥腻的脸上。
“听说你们抓住了一个空骑兵?”
远远的,一个低沉而略微沙哑的男声传了过来,正待发作的叛军指挥官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用极缓慢的动作转了半圈,面向声音传来的那一侧。
不等那个诚惶诚恐的胖子作答,来人就轻轻的说道:
“是了,我看见了你的徽记。”
说这话的是一个麻秆般高瘦,全身上下裹在黑色亚麻布条里的男人。
他的模样让人过目难忘,特别是男人那双幽深如寒潭的死寂眸子,望之难免彻骨生寒。
”尤索多亚,你的名字大概是这样拼的吧?“
胖子油腻的嘴唇不自然的抖了抖,随机谄媚的弯下腰,行了一个对他来说太过艰难的脱帽礼。
“当然,当然,大人,鄙名正是尤洛……尤索多亚,您的记忆力真教人肃然起敬呢。”
“很好,干的不错。”
高瘦男人随意的拍了拍胖子过分红润的脸颊。
“现在我需要和这个空骑兵谈一点特别的事情,带着你的人离开这个营地吧。”
“遵命,大人,只要您开口,我随时乐意为您效劳。”
胖子忙不迭的点头应允,仿佛生怕这位神秘的大人下一秒会反悔似的,招呼着手下的士兵急急的往叛军队伍的后方狂奔而去。
埃尔蒙德在冷寂的空气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等到那些士兵的身影完全陷入远方的雾霭中,高瘦男人才再度慢吞吞的开了口。
“很遗憾和你在这样的处境下见面,指挥官阁下。”
高瘦男人漫不经心的扯开指尖的一小截黑色亚麻布,又仔细的把它抚平,一点点卷回去。
“我恐怕你并不认识我,但想必你曾经听过我的名字。”
高瘦男人忽然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埃尔蒙德沾满血迹和灰尘的面孔。
那对忽然迸出了灼人光彩的眼珠里仿佛映出了对方身上的所有细节。
“我名叫阿尔弗莱德·穆勒。”
埃尔蒙德的脸上茫然的神情绝非作伪。
可是看到他这副神情,自称阿尔弗莱德的高瘦男子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显得有些欢喜。
那对燃烧着的眼珠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光芒。
“那么,这个名字你总该听过吧。”
对方淡漠的语气令埃尔蒙德悚然一惊,心中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阿尔弗莱德继续说道:
“从前,其他人一直称我为泣火者莱特。”
一道冷汗沿着埃尔蒙德的脊线滑了下来。
他哑着嗓子反驳道:“不可能,泣火者莱特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乱矛射死了,这是父亲亲口告诉我的,你到底是谁。”
阿尔弗莱德从喉咙里低沉的嗬嗬笑了笑。
一簇尖利的火苗穿透了黑色亚麻布,在激荡的狂风中毫不飘动。
“除了我,还有谁能够掌握有形之火呢,老埃尔蒙德的儿子,你能告诉我吗?”
阿尔弗莱德轻轻合掌。
火焰倏忽熄灭,几点迸裂的黑色火星溅在埃尔蒙德脸上,冰冷。
“当然,泣火者莱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处死了,这点确凿无疑。但是,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死亡还远远不是终点,孩子。”
他枯瘦的手指隔着一层黑色亚麻布缓缓划过埃尔蒙德塌陷的胸膛,似乎有某种诡异的热流从他的指尖传入了埃尔蒙德体内。
烧灼似的痛感减轻了。
“这只能暂时阻止情况的恶化,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一个不那么蹩脚的医师。再会了,孩子。”
阿尔弗莱德仿佛全无重量似的随风飘起。
“也许你比你的父亲更勇敢,但智谋远逊。要记得,这里,更重要。”
沙哑的声音突兀消散。埃尔蒙德恍惚中看到阿尔弗莱德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随即化为一只寒鸦。
它用力一挥火焰塑成的双翼,斜斜的扎进低垂的黑云中,再也望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一天一夜。
叛军营地忽然又嘈杂了起来,埃尔蒙德从昏昏沉沉的熟睡中惊醒。
他看到稀稀落落的队伍开始向王城的反方向进发。
神情萎靡的士兵和垂头丧气的矮种马混杂在人群中,拖拖沓沓的走着。
他们都满腹心事。
那些做惯了农活,从未经受过任何训练的士兵也许在牵挂自己的家人。而那些疲惫不堪,鼻孔里不住向外喷出大团白气的矮种马则必然是在怀念某处盛满了清水和干草的窝棚。
唯一看起来不那么失落的是几个穿着陈旧铠甲的骑士。
他们或许已经历过几次大小战役,对血与火早就麻木不堪,对于伤患绝望的哀嚎也充耳不闻。
他们只是走着,跟着队伍最前方那杆歪歪扭扭的旗帜沉默的行进。
叛军撤退了。
埃尔蒙德迟钝的头脑终于得出了这个再浅显直白不过的结论。
也许他很快就可以重获自由,只要叛军们不要突然想起他这个俘虏,而且出城清理战场的军团动作迅速。
万幸的是,这一次幸运女神似乎站在他这一边。
叛军们松散的队伍从他附近经过时未作停留,也没有人来确认他的死活。
黑色的淤血在埃尔蒙德的制服上结成了大片不规则的硬块,隐去了它原本鲜艳的色彩。
若不仔细观察,谁都会将他当做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