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光给二龙注射局麻针时,看见六个手下鱼贯而入,在二龙床前站成一排。
二龙先干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颇为动容地说:“人都有走麦城的时候。我二龙也不例外啊。原以为,做了这单,就算不能加官进爵,至少会得到些封赏。没想到啊,老子为他们流血流汗,却落得如此下场。幸好,还有你们几个愿意跟着我,还帮着我逃了出来。这份情,当大哥的我心领了。老子在此立誓,只要咱们能过了这个鬼门关,兄弟们每人至少三根‘小黄鱼’。方砚显的尸首藏在哪,谁都不得对外说,咱们兄弟的命全靠它保着呢!有了它,谁都不敢轻易动咱们。这两三天,你们都别出去,再苦几天。等我好些,风声不那么紧了,咱们再想办法离开……”
耀光一边给手术器械进行术前消毒、一边听二龙交待属下,得知方砚显已经遇害,心一沉。张医生小声问耀光:“我们是不是没法儿活着走出这里了?”
耀光看了他一眼,回答:“那可不一定!”张医生惊讶地看着耀光。
耀光举着消过毒的双手,对二龙说:“马上开始手术了,如果你实在觉得疼,就说出来,我再追加些麻药!不过麻药打多了,并不是好事。”二龙闭上眼睛,点点头。
看着面前的这个罪恶累累的人,耀光有过瞬间的冲动,恨不能借手术之机杀了他,甚至可以做到看上去完全是意外。可他想起老师这样说过:医生尽天职之时,不应受种族、宗教、国籍、政党等方面的干扰。应给予每个生命最高度的尊重,决不作逆于人道的事情。
耀光说服自己抛开一切杂念,只尽一名医生的天职。整个房间只有手术器械拿取的清脆声。偶尔可听见耀光与张医生的简短交流。
这二龙也算是条汗子,疼得额头渗出一层又一层的大汗珠子,可一直咬牙挺着,中途只追加过一次麻药。可张医生却是紧张得后背全部湿透,他生怕二龙哪个时刻突然忍受不了,随时下令把他们毙了。
鬼楼里安安静静,可楼外的旭光却是越来越紧张。里面一直黑洞洞的,正如其名,那里现在就是个地狱。
徐寿英走过来,安抚旭光说:“实在不行,我带人冲进去吧!”
旭光说:“再等等。”他觉得二哥不该是冒然行事的人,他去之前就应该想到脱身退路的。即使被困住,也总该想办法释放出一些信号出来。僻如,刚才二楼的一扇窗开了一会儿,遮挡的窗帘也动了一动,说明人就在那个房间里,屋里没有任何动静,说明他至少是安全的。
为了让旭光紧张的神经尽量放松,徐寿英说,“旭光,你还记得我们在特训班的事情吧?”“怎么不记得,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你这个好兄弟。”
夜幕中,两个人结交过程如胶片电影一样,一幕幕被回放。
徐寿英与旭光是1937年在军统杭州特训班第七期结识的,特训班就设在浙江杭州警官学校内。
徐寿英是作为部队保荐学员到特训班报到的。他第一次见到旭光时,就觉得极为刺目。别人要么穿军装,要么着普通便装,只有他西装革履的,少爷派头十足。横竖都看不出是来参加特训,倒像是来这参加舞会派对的。
冤家路窄,他与这个叫贺旭光的都被编入秘密工作系,两个人分到同一营房,成了上下铺。秘密工作系是由行动系和情报系合并的,因挂名班主任是戴笠,所以与电讯系、警政系相比,秘密工作系自觉高人一等。
6个月的特训分上下两个学期。上学期是三个月的入伍训练,按照军校规定,有步兵操典、典范令、参谋作业、野外演习、各种手枪射击等等。
入伍训练头几天下来,徐寿英更是看不上旭光,这个贺少除了皮囊长的出众些,他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长处。体能成绩全班垫底,可派头依旧十足。每天训练一结束,就算累成孙子样,这贺少也必须将他的皮囊和衣服洗得纤尘不染的。他的白衬衫永远是班里最醒目的。
在徐寿英眼中,贺少生来就是个绣花枕头,没点臭汗味的男子也能叫男人。来特训班简直是对其它学员的污辱。
一日,徐寿英见贺少将刚洗过的衣服摆放在晾衣杆上后,他悄悄走过去,将事先准备好的辣椒酱抹了上去,而后回到宿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很快,就看着旭光黑着脸走进宿舍,大声质问谁干的
徐寿英慢吞吞的坐起来,又从上铺翻身跳下来,挑衅性地站在旭光面前,回答说是老子。
旭耀光挥手就是一拳,被徐寿英挡在半空,而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几个回合下来,旭光被打倒在地,还被徐寿英骑在身上,打得满脸鲜红,见贺少无力还手,徐寿英方才停手,兴奋和满足空前高涨。起身前,徐寿英冲贺少伸出小手指。旭光用手背抹了抹鼻子上的血,表情只有怒火和愤然。
围观者的哄笑中,旭光慢慢从地上爬起,徐寿英原以为他会爬到床上,没想到,这少爷竟然拿起盆,推门出去,重新洗了澡和衣服。徐寿英心中暗骂,打的还TM轻。
徐寿英的本意就是想逼着贺少从特训班滚蛋。可是第二天,看见旭光依旧穿着最雪白的衬衫站在集训队伍里,脸上的红肿淤青反倒更加惹眼。
教官将旭光喊出列,问谁干的?旭光称自己摔的。教官说:“那好,我很好奇,你怎么摔的,再摔一遍。”
除了徐寿英,所有人都在哄笑。旭光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回答辱没了教官的智商,于是问,说出来会怎样?教官重复了军统组织原则:同志如手足,团体即家庭。违者立即开除。
徐寿英紧张地低下头,其它了解内情的则紧张地盯着旭光。所有人都以为旭光会供出徐寿英泄愤。可旭光的回答说:“私人恩怨,不劳长官费心,我自己能解决。”
被驳了面子的教官说:“按照教规,打仗斗殴必惩。你既然想逞能,那就成全你,两人的板子你一个人挨。”遂喊人将旭光按在长条凳上,又被强行扒了裤子,“噼里啪啦”遭棍棒一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