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塞雷娅

    

    绝对要十分小声地讲话，不然女王醒来的话便会大怒。孩童们总是会不自觉地畏惧母亲，就算她是在沉睡中也一样。

    “那是......？”诺亚瞪大了眼睛问。

    她被囚禁在发光的植被之中，像是牢牢地钉在了十字架上。

    安稳熟睡的脸颊如孩童般安详，四周连接着大地与墙壁的植被，生长的实在太过茂密，将她蜜蜂般地下腹都掩盖不见，只露出了有着人类外貌的上半身。

    “那是孕育我们的母亲，同时也是群蜂们的王。”欧丽答道。她的语气一向玩世不恭，要么就是带着些轻藐，唯独这次多了几分的崇敬。

    发光的植被，从蜂巢最底层的大地向上生长，以蜂后的肉身作为载体，形成了一颗不可能会存在的奇异巨树。

    丰满紧闭的硕大果实，在树杈上轻轻摇晃。跳动的光芒宛如心脏般闪烁，隐约能看清其中所孕育的小小生命。

    而已经从那果实中破茧而出，尚且才长出四只翅膀的年轻蜂妖们。不辞辛劳的从诺亚身边飞过，将巨大花瓣中所酝酿的魔力液体，浇盖在每一颗色彩鲜艳的果实上，为她们尚还为出生的妹妹提供营养。

    所有人都轻手轻脚，寂静地连呼吸声都听得见，就算平时是在贪玩的孩子，如今也不敢在工作中喧哗吵闹。

    尼雅连续拍打翅膀降低了高度，引领着诺亚与欧丽还有菲儿贝德，三人朝着蜂巢与母亲的最底层那飘下。

    虽然是隔绝了太阳赐福的空间，却完全不会感觉到寒冷与黑暗，就算来到了最底层也一样。多彩色的明亮花丛，几乎快要漫过了诺亚的身体。

    “外乡人，我把他带来了哦。”尼雅轻声地说。

    她穿过密集的花丛，往母亲的树根处飞去。一个身着白袍的背影，正在耐心等待着她和诺亚。

    她闻声回过了头，腰间后的巨大尾巴也甩了一下。两只蛋黄色的短竖耳顶在头上，精心打理好的侧发流淌在肩膀，脑后梳理好的短马尾辫子，也像是缩小了好几倍的尾巴。

    胸口前的金色十字架尤为醒目，毫无疑问她是一名圣职者，但在衣装打扮上却令人心生怀疑。

    地母神的教条与信仰，令她的信徒不能去伤害任何的生命，甚至连武器都禁止触碰，即使对方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也一样。

    而她也确实没有拿着任何的武器，但那面紧紧绑在左手臂，虽遍体鳞伤却仍然坚固的菱形钢盾，正无形地散发着灼灼逼人的寒光。而另一只空出来的右手，则也戴着鉄制的厚重手套。

    眉毛总是轻微地下垂，知性的双眼流露着一种骨子里的坚毅。保持着呼吸的节奏，无论何时，都习惯以侧身应敌的站姿。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一般的圣职者那样，长袍下经过大量锻炼的身体，完全看不出半点女性的较弱。

    尼雅对奇怪的圣职者摊开了双手说：“糖果。”

    “谢谢，这是你应得的报酬。”她答道。声音就如外貌所看上去的一样，柔和亲切却也充满了威严。

    “唉，我们也要嘛！”

    附近的草丛，突然窜出了其他的几名幼蜂。这些都是前来帮忙的帮手，因为太累就直接在花丛里睡下了。

    她们拍打着翅膀，环绕在圣职者的身边索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性，蜂妖们都喜欢比较甜的东西，就好像寻求花蜜的普通蜜蜂。

    “不劳者无赏，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圣职者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们，因为这对做事的尼雅来说不公平。

    “你们几个，去别的地方玩啦。”菲儿贝德说。她挥手将幼蜂们赶走。

    待她们离开，奇怪的圣职者才转过头，将视线转移到了面前诺亚的身上。

    “初次见面，最初的神使呦。”她淡淡地说。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像是仿佛早就认识诺亚一样。

    “你是？”

    “我的名字叫塞雷娅，跟你同样，是被赐予了使命的信徒。”

    她了解自己的事情，以及关于那些远古的神明，这让诺亚不得不吃了一惊。

    “抱歉，但能让我们两人独处一会吗？”塞雷娅问。她看向欧丽与菲儿贝德。

    两人闻言无奈点了点头，然后便飞向高空离去，成为了遍天繁星当中的一员。她们本来还有些好奇，这两个外乡人究竟会聊些什么。

    “你认识我？”诺亚

    问。

    “诺亚，这就是你的名字吧。”塞雷娅淡淡地答道。“我知道你的事情，甚至比你自身所了解的还要更多。”

    诺亚的思绪又开始变得混乱，他想询问很多事情，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塞雷娅审视着诺亚困惑的表情，她小小且不易察觉地舒了口气，然后便转过了身，继续她还未完成的工作。

    将绑着钢盾的左手紧贴于树根，温和慈祥的神性从塞雷娅体内传出，给看着略微变得漆黑色的树根，消除着来自混沌的魔力。

    塞雷娅的神性，令一旁的诺亚都感觉到了温暖。漆黑的树根被渲染成了美颜的金色，夺目闪耀的光芒，甚至让四周的花丛都随之变成了金色。

    “她怎么了？”诺亚问。他抬起头望向遥远上空中，那个紧闭着双目，被囚禁在巨树半腰内沉睡的母亲。

    “体内的魔力受到了混沌的污染，像这种魔力量庞大的目标，总是特别容易吸引它们。”塞雷娅头也不回地答道。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拥有着强大魔力的生物，沾染混沌从而被污染的事情了。“我受蜂妖们的委托前来治愈蜂后，不过她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很快就要寿终正寝而逝去，现在只不过是在强撑着。”

    塞雷娅没有向任何蜂妖，说起过这件事情，她们还期望着塞雷娅能将母亲彻底治愈。

    “一旦被感染，就变不回原先的样子了吗？”

    “我尝试了，但从没有成功过，它们要远比疾病难清除的许多。”

    诺亚的表情变得暗淡，现在想来，佐兰变成那个样子，大概也是受到混沌的影响。

    “我就直说了，你从今后开始，要与我一起行动。”塞雷娅突然地说。“仇恨与恶意孕育它们的温床，只要哪里有这两种负面的情绪出现，混沌就肯定会诞生在那里。而当今这个世上，最可能孕育出它们的地方有三处。”

    诺亚还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但塞雷娅没给他询问的机会。

    “其一，人类因苦难而堕落的心。其二，挥洒着疯狂与鲜血的战场。其三，由神明怨念所创造出的怪物，它们大量聚集在此的魔兽之森。”

    这些是混沌生存的基本条件，当这三点全部在某一方面，完全抵达到顶峰的时候，混沌的神明便会降临阿拉德大陆。

    “我们无法彻底根治混沌，但可以像这样压制它们，这就今后你我要去做的事情。”塞雷娅接着说。

    “等等，我还要去找人，我的朋友已经走失很久了。”诺亚慌乱地一口拒绝，他现在要顾虑的人太多了，说实话没闲工夫再去管混沌。“还有......我还有个人必须去见一见。”

    艾尔因洛特和依安那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诺亚必须想问个清楚。

    “是吗，那样的话就没有办法了。”塞雷娅依旧淡淡地说。她十分意外地居然没有坚持。“你就按你自己的信念去行事吧，但是我要奉劝你一句。无论最终你想要怎么走，都避免不了与它真正碰面的那一天。对于拥有着无限受命的你来说，那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诺亚明白她的意思，感觉身上的负担更重了。

    “就这样吧，我要专心进行治疗了。”

    塞雷娅不打算再继续交谈，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做事，自从峡谷之城宣布投敌魔族之后。

    然而诺亚还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地望着塞雷娅的背影。

    “你很在意我的装扮吗？”塞雷娅回过头说。她无法不察觉到诺亚的视线。“这也难怪，一般不会有圣职者如我这般。我从一生下来开始，就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地母神性。不仅运气相当的好，身体受了伤也会自己愈合，感染疾病什么的更是从来没有过。但凡经我手触碰的生物或植物，也都会被同样的神迹治愈。”

    地母神的祝福，是平等赐予每一个人的，然而她也会有偏心的时候。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被地母神选中的使者，就连王都的教皇在得知此事后，也迫切地希望我能去他那里任职，而我也如大家所期望的那样做了。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异样，王都的教皇和他手下的那些信徒们，都因过度的忠于信仰，而忘记了身为人类该有的情感。”塞雷娅的语气终于发生了变化，掺杂着更多的批判与威严。“就算被伤害也不还手，就算被唾骂也不去争辩，无论敌人犯下多大的恶行，也会率先去思考对方的苦衷。这样的思考方式犹如诅咒，将教皇与信徒们深深地囚禁，但他们却还将此称作为慈悲。”毫无疑问这是有意侮辱神明的话语，本来的话光是凭这些话语，塞雷娅的神性，就该顷刻间消逝全无的。“但在我看来，那不过是懦弱的表现。”然而她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若无其事地消退着树根上的混沌，地母神对她开启了特权的窗户。“我不断的思考和思索，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才让他们变得如此疯狂。然后有一天我终于想通了，疯狂的并不是人类，而是那个立下这些信条的愚蠢神明。”

    诺亚闻言一惊，心想着她这样说真的没问题吗？

    “既然它们创造出了会犯下错误的人类，那么神就并非也一定是正确的，它们也会犯下错误，做出不合理的决断。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被夺去了十字架和白袍，被呵斥永远不能再使用地母神的祝福。”塞雷娅摸了一下自己胸口的十字架，眼神变得莫名地伤感。“那个时候我对一切都很失望，无论是他们还是神明，决定将全部都抛弃到脑后。可就当我准备放弃信仰的前一刻，那个教皇穷尽一生也听不到，地母神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她的奇迹没有被消除，反而还变得比以前更强了。

    “我们像朋友一样彻夜交谈，她认同了我，她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真切地希望能够补偿。所以我重新披上了白袍，戴上了这枚十字架，以过往圣职者都从未有过的方式，来执行只属于我与她之间的全新信条。还有世界的真相以及你的事，也是在那时候了解的，但我们一直没有机会见面。”

    这次的治愈结束了，塞雷娅收回了手掌，树根又重新变回了莹蓝色，但塞雷娅知道混沌仍然还在。

    “为此我曾找过你很长一段时间，但结果都是徒劳无功，就连她也不知道你在哪。”塞雷娅回头看向诺亚，她成为冒险者的原因也是如此。

    “我住在沙漠南方的森林里，距离这里很远......”诺亚缓缓地答道。

    塞雷娅完全找错了方向，她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想到，诺亚就在自己故乡的另一头。

    但这也并不是她的错，有人刻意将诺亚的位置隐瞒了起来，甚至连神明的双眼都无法窥探。

    “这可真是个令人遗憾的消息......”她自嘲地摇了摇头说。

    但诺亚对此充满了疑虑，他不明白就算神明找到了自己，又究竟能够做的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对自己如此执着。

    “你似乎和神明成为了朋友，那么她真的能够相信吗？”诺亚质疑道。

    塞雷娅闻言没有生气，反而对诺亚露出了微笑，她是个难懂又简单的人。

    “你不必信任神明，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正义，那种东西甚至从来都未存在过。”塞雷娅轻拍了下诺亚的肩膀，但即使这样力度也足够沉重。“用你的双眼亲自去看看吧，这个世界的美好与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