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不愉快的往事

    

    天空已经完全入夜，堆积起来的篝火，燃烧着事先预备好的干柴。辽阔的平原被茂密的丛林所包围，唯一明亮的星星被三人坐拥围起。

    “请用。”安娅轻声说。同时将水壶和干粮递了出去。

    罗芬戴尔显得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默默接了过去。毕竟被绑在马背上整整一天，她实在太饿和疲惫了。

    “我还带了替换的衣物，请换上吧。”安娅微笑着说。她从草地上站起身，从一旁马匹的行李里搜寻衣物拿出。

    “谢谢……”罗芬戴尔心情难以言喻地答。她很感激安娅对自己的友好和热情，就是不太喜欢对面板着张脸发呆的家伙。

    被雪诺取下的头盔放到了一旁，他板坐在草地上望着篝火，一对鲜红的瞳孔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即使是面前传来的温暖火光，也无法让他苍白的皮肤显得柔和一些。

    “就是时间太紧，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安娅说。罗芬戴尔不确定她是不是平时都这样，但总之她的心情看起来很好的样子，连眼睛都无时无刻在微笑着。

    罗芬戴尔开始准备换衣服，她掀起陈旧的囚衣到一半，露出了健康洁白的小腹，可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拉了回去。

    “你到是转过身去啊！”罗芬戴尔盯着雪诺大喊，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害羞的红晕。因为他一直盯着篝火一动不动，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了，不经意间地就会让人给遗忘掉。

    “……你不会趁我转身偷袭我吧？”雪诺闻言抬起头答。他尖锐的瞳孔微微收缩，充满了对罗芬戴尔的不信任。

    说到底如果不是安娅非要坚持，他甚至都不会把罗芬戴尔给放下来。

    “跟你不同，我才不会做那种事！”罗芬戴尔埋怨着说。

    两人谁也不愿退让地相互对视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安娅悄悄地挥了挥手示意，雪诺才叹息一声，然后不情愿地转过了身。

    “盯着她。”

    安娅闻言无奈地对罗芬戴尔苦笑了笑，虽然同为女性，但还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安娅，和身为精灵优雅独处惯了的罗芬戴尔，彼此都还是有一点的害羞。

    最终两人还是无声地达成了协议，安娅跪坐着背对罗芬戴尔，视线转而盯向了雪诺防止他偷看，虽然这其实也不太可能就是了。

    “事先说好，我跟你们的合作关系，只持续到我找到爱丽丝公主，将她安全送回世界树后为止。”罗芬戴尔说。同时将换下的囚服脱落到了地上，风带来得凉意促使她加快了动作。“在那之后……我就要作为囚犯，被送往王都处刑。”

    “怎么这样……那也实在太不讲理了。”安娅闻言下意识地回过头，然后又立即红着脸转了回去。“罗芬戴尔小姐你明明是为了保护世界树……为什么一定要被当做罪犯对待呢？”

    罗芬戴尔闻言眼神变得没落了一些，虽然现在脱下了这身囚衣，但自己迟早还是要重新再穿回去的。

    “也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吧，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灾难和损失，人们需要一个能发泄愤怒和悲伤的东西。”

    “甘愿成为被人唾弃的牺牲品……愚蠢的家伙。”浪人突然插话说。他虽然背对着两人，但安娅知道他现在的表情肯定很不高兴。

    “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雪诺—卓耿？”罗芬戴尔问。她穿好了最后一件衣服，绿色的主调跟她的红发显得有些不搭，没了盔甲她也失去了平时那副骑士的昂然。但现在只要能有的穿就不错了，至少这身衣服显得很轻便。

    “这还重要吗，你也跟其他人那样，相信所谓的真实不就行了？”雪诺不屑地反问道。事到如今无论再说什么，死去的人和已经发生过的事，都不可能在挽回得来了。

    “因为大多数人都相信，所以就肯定是对的，抱着这种想法可不好哦。”安娅说着，拾起了罗芬戴尔换下的囚衣。缓缓走到雪诺的身边，弯下腰神情哀伤地望着他。“有些事不说出来是无法释怀的，如果你想聊聊的话，我和罗芬戴尔小姐都很乐意听的，对吧？”

    安娅转过头看向罗芬戴尔，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哀求。

    “……嘛，你确实看上去是有隐情的样子……”罗芬戴尔别扭地说。

    雪诺闻言仍然没有转过身，只是板坐在草地上沉默了许久。安娅没有着急地去催促他，只是跪坐在他的身后静静等候。

    “我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雪诺缓缓地说。“只是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在卡奥的身边了。”

    安娅闻言脸上展露出了喜色，浪人愿意主动对她展开心扉，这还是第一次。

    “既然如此，浪人先生你是在宫殿里长大的吧，能过贵族的生活真好呢。”安娅轻拍下手笑着说。

    “……也没那么值得令人高兴，虽然顶着卓耿的这个姓氏，但我终究只是一个私生子。”雪诺的眼神转而变得有些许的悲伤，但幸好自己背对着安娅和罗芬戴尔。“夫人和异母的妹妹都并不喜欢我，还有其他宫殿里们的佣人也是……虽然他们表面上对我显得恭敬，但其实私底下都觉得我是一个异类。唯一对我真心相待的，也就只有我的哥哥雷加而已了。”

    然而雪诺却谋杀了他，罗芬戴尔心里如此想道，却没有选择说出口。

    “峡谷之城的兽人崇拜力量，每个人一出生下来就是战士，而继承了卡奥纯正血脉的雷加则更是勇猛。他们两人都是名副其实的英雄，那种受人崇敬的感觉是我所体会不到的。”浪人说。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虽然厚重的手套和盔甲让自己显得强壮，但他其实明白，这一切都不过是隐藏自己懦弱的伪装。“雷加很强大，但是我却不一样。从小身体就虚弱，完全没能继承到卡奥的半点力量。”

    “……那你杀了他，难道是因为嫉妒吗？”罗芬戴尔问。安娅闻言回过头埋怨地撇了她一眼。

    类似的事情并不在少数，帝国的各个大小领主贵族之间，经常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从而被游歌诗人记录下来，制作成了曲折迷离的故事，传递到一个接一个的时代和人的口中。

    就算是一同长大的亲兄弟，也会因为权利而进行死斗，更何况是同父异母的雪诺与雷加呢。

    “嫉妒吗……”雪诺缓缓地说。他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因为罗芬戴尔确实说对了一半，自己无时无刻都很嫉妒雷加。“我确实经常会这么想，但是我却做不到。雷加他是真的把我当亲弟弟一样对待的，就像他平时对待索菲娅那样，所以我才能忍受住那些异样的目光。”

    “那样的话到底又是……”

    “真相就是，我其实并不是卡奥的孩子，我们俩个之间完全没有血缘关系。”雪诺直答道。“峡谷之城建立在南漠的大峡谷的深处中。虽然外面的环境十分险恶，峡谷内却气候适宜可以让人居住……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

    安娅闻言不解地看向了罗芬戴尔，她正垂下头指尖抵着下巴深思。

    “沙漠都是一片毫无生气可言的地方，应该不可能会有那样的地方存在才对……”罗芬戴尔静静思索了一会，然后突然恍然大悟地抬起了头。“难道说是因为魔力的影响吗？”

    “……那个，魔力的影响是指？”安娅问。

    “拥有强大魔力的生物或宝物，往往都可以改变周围的环境，以此来适应自己的习性。不过会这种发生这种情况的地方都很少，除非是那魔力的储备真的强大到了顶点。”罗芬戴尔解释道。

    “一条身长数百尺还有余的巨蟒，传言在卡奥率领兽人建立峡谷之城前，是这样的一种强大的生物，生活在那道峡谷之中。”雪诺接着插话说。

    “我就是那条巨蟒的孩子，卡奥杀了我的母亲，然后利用她的躯体作为养分，在她的尸体上分建立了峡谷之城，给兽人们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

    说到这里，雪诺尖锐的瞳孔开始微微收缩，他的愤怒止不住地外露了出来。

    “怎么可能……这种事，太荒唐了。”

    罗芬戴尔闻言一时间不敢相信，魔兽的子嗣被人类收养存活了下来，还就这么一直生活了十几年。

    卡奥到底为什么会做这种事，难道是因为杀了雪诺的母亲，由此产生了自责感吗？

    “……那在知道了真相后，你是怎么想的？”安娅问。她慢慢地伸出手抵在了雪诺的背上，希望能给予这冰冷的背影一些安慰。

    “愤怒……但是却又对卡奥恨不起来。”雪诺缓缓地答。“当年兽人在西方的前线与魔族交战落败，他们被国王下令驱逐到了空无一物的荒凉沙漠。要是没能发现那个峡谷的话……现在峡谷之城的兽人们，恐怕早就因恶劣的气候而死绝了吧。”

    虽然他是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但雪诺还是清楚，卡奥其实并不是一个恶人。毕竟自己是在他身边长大的，曾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自己都真的把他当成父亲来敬仰。

    “于是最后我选择了留下，当终有一日雷加能登上王位，自己则在身边以辅佐他为目标。”

    “可之后发生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你下得手的话，那么究竟又是谁？”罗芬戴尔不解地问。她已经渐渐相信了雪诺所说的。

    攥紧了的拳头骨头在嘎吱作响，雪诺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过于尖锐的虎牙展露出了寒芒。

    “……是索菲娅，雷加的妹妹。”他说。

    罗芬戴尔闻言心中的吃惊变得更大了，事情的真相要远比她所想像的复杂，且黑暗许多。

    “为什么？！”罗芬戴尔控制不住音量地问。“她现在已经像魔族投降了，峡谷之城也被占领，这样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但她在审讯我的那天撒了谎，污蔑是我杀了雷加与卓耿，还将唯一愿意相信，放走我的罗德利特给当众处刑。”罗德利特是一位严厉又粗鲁的老师，但他为人醇厚且拥有正义感。至少在所有人都瞎了眼的时候，他还愿意给自己这个世侄一点关切。雪诺尝尝都会想起他，同时也会更加深一些对索菲娅的憎恨。“索菲娅或许不是主谋，但绝对脱不了干系。”

    “那今后……你打算怎么办，是想复仇吗？”安娅在背后关切地问。她早就知道，浪人所刻意隐藏起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回味，或者令人高兴的事情。

    但安娅还是感到些许的欣慰，浪人能向她主动说出这些，无疑是他信任自己的表现。

    “我想过这么做……但是却明白自己无能为力。”雪诺闭上了双眼答。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仅凭他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呢。虽然现在获得了比过去的自己更强的力量，却还是没有任何人会认同自己。只能夜以继日地躲在昏暗的头盔下，像老鼠一样无法以真面目示人。

    “没事的……”安娅坚定又轻声地说。她起身来到雪诺的身边，缓缓伸出双手将他的头抵在了自己的胸口。“过去的事情或许很痛苦，但现如今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都得向前看，今后的未来，我将一直在身边陪伴着你。”

    “……”

    雪诺闻言不经愣了神，安娅单薄的胸脯仿佛具有魔力，令雪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阵安心，仿佛像是母亲怀抱般地温暖……又熟悉。

    自己再过去也曾感受到过跟这同样的温暖，但雪诺却想不起来那具体是什么时候了。一阵让人不经想入睡的倦意……正缓缓从胸口向脑海中袭来。

    “睡一会也没关系的哦，雪诺。”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雪诺分不清这是安娅的声音……亦或者说是其他什么人的。

    但等当雪诺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随之与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