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决意

    

    一场热闹的舞会。

    滑稽的艺人甩飞起了他手中的火棍，他身边的伙伴从口中吐出了火焰，但那并非魔法只是一种游戏。

    富人们将被雇来的艺人包围成了一团，他们就是喜欢这种。换做平时在大街上可看不到，艾尔因洛特一直都禁止这些，号称会影响市容的娱乐活动。

    角落乐队的演奏声响起，悠长的音乐流淌在空气之中。漂亮小姐们娇贵的身影穿梭在圆形的舞厅上，她们的舞伴每一个看上去英俊无比。那个是城内最大香水商会的小姐，而在她左后方独自饮酒的，则是垄断丝绸生意的商会少爷。

    会被邀请到这里来的，都是城内有头有脸的富商。依安—提利尔，坐在高台的椅子上，从桌子上拿走了串跟自己头发一样绿色的葡萄，一脸厌烦地审视着这些昂贵的皮囊。

    白色主调搭配着红边的纹理，右边脸颊上戴着半张鹰尾面具，遮挡住了他丑陋的烧伤。额头上的六边形宝石在闪闪发亮，在这宴会上任谁见了这颗晶莹的绿宝石，都必须要鞠躬行礼。

    不少人都想过来跟依安寒暄两句，而其中大部分人的目的，都是为了想把自己的女儿给嫁出去，毕竟谁都想乘上提利尔家的这条大船。

    不过当他们见到了依安身后，那些士兵凶神恶煞的表情。大部分人又都选择了退缩，就算真的有几个不识趣的，也会被依安找借口搪塞过去。

    “我们的叔叔，会喜欢你的这个欢迎仪式的，哥哥。”坐在依安身旁的少年讽刺地说。

    一名黑发的英俊少年，身穿着跟依安同样昂贵，颜色上却没有那么鲜艳的黑衣。额头发亮的蓝色菱形宝石，就根依安那颗同样惹人注目。

    他总是喜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但事到如今依安已经渐渐习惯了。

    “他当然该喜欢，不过就算不喜欢，也不能让我看出来。”依安不耐烦地又高傲地回应道。蓝礼闻言眉头轻皱，默默饮了水晶杯中的一口红酒。

    终于，在依安最后的耐心耗尽之前。他们这场舞会的主角，终于在两侧士兵推开的大门外，脚踏着红毯昂首挺胸地进场了。

    虽然才40左右的年龄，就已经一头白发。简短的胡子遗留在下巴的两侧，中年的苍老样貌精神饱满。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蓬松礼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来。

    依安有些怀疑，自己和他到底谁，看起来更像一城之主？

    依格修—提利尔，当今帝国王都的财政大臣。他负责掌管全帝国一切，与国家有直接利益关系的生意，同时也由他来监督和管理。他是所有商会的头子，所以在这场遍布商人的舞会之中。他就宛如国王一般，可以被人尽情奉承跟拍马屁。

    依格修亲切地对每一个人问好，越过了所有人卑微的礼仪，直径来到了依安与蓝礼的面前。

    “很荣幸见到您，依安大人。”他深深地弯下腰行了恭敬无比的一礼。

    “……荣幸？真的吗？这是你的真心话？”依安皱起了眉头反问道。“你应该很不希望，见到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据我所知你本是希望我异父的姐姐，安妮，来继续担任城主。而且这本来也是王室的意思，不是吗？”

    身旁的蓝礼闻言转过头撇了依安一眼，心想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白痴，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讥讽财政大臣？更何况他还是提利尔家的人。这场舞会的开销看样子是白白浪费了。

    “......确实如此，但我们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情。我对艾尔因洛特发生的一切感到遗憾，城市被恶徒毁坏，玛格丽小姐的死，无论哪样都十分令人寒心。”依格修有些尴尬地说。他想转移话题到别处，但依安并不打算给他留一点颜面。

    “我们说点正事吧，你来这里的目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而且你本来也不应该是独自到来的。那位王子殿下到哪里去了？”依安斜靠着脑袋问。

    依格修料到他肯定会问这事，只是没想到会在有这么多人的场合。

    “戴维王子留在了多恩，他决意要和格兰特家并肩作战，共同面对一只死灵的军队。殿下的决意令人感到，我也没有办法在继续坚持，带他跟我一起前往艾尔因洛特。”

    “嗯，我们听说了。这事现在闹得全帝国都知道，死人们都从地底下钻了出来，然后继续永无止尽地杀人。听上去可真够奇怪的，但我们都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依安点了点头释怀地答。依格修本以为这已经结束了。“所以你是丢下王子，自己逃回了这个多年未曾回归的家。我说得对吗，伊格修大人？”

    舞厅内的气氛顺间变得寂静了下来，就连角落的乐队头子也察觉到情况不对，挥手示意他的同伴们停下演奏。所有的客人都在低声议论，他们望着依格修沉默的背影，想象不到他现在的表情到底有多难看与尴尬。

    “我之所以回到这里，是因为要完成国王陛下托付给我的职责。我曾多次劝阻过戴维殿下跟我一起回归，但他执意要留在多恩。戴维王子可以违抗他父亲的意愿，但身为臣子的我，就必须得遵守国王的旨意。”依格修的语气加重了不少，但他还是强忍着自己被侮辱的怒意，对依安保持最基本的礼仪。

    “一个已经变得毫无意义的旨意。”依安依旧毫无留情地答道。“当我坐上城主位子的时候，你的职责就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但你却还是来到了这，撇下帝国的王子独自逃离多恩。你才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职责或使命，你只是想要远离危险，继续活着你那条尊贵的命而已。”

    一旁的蓝礼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城主和别人对话时按理说他不应该插嘴。但如果继续放任不管，他真的很害怕依格修会冲上来咬依安。

    “依安，不管你想要干什么，都不要去那么做。伊格修是王都的财政大臣，我们不能对他这般无礼。”

    依安闻言转过头，看向自己一脸困惑的弟弟，浅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封白纸信。已经被拆开的印泥上，刻意着的是一头高傲挺身的雄鹿，那是帝国王族，拜拉席恩家的图案。

    “他不在是了。”依安晃了晃手中的信封说。从舒服到令人厌倦的椅子上站起身，依安用舞会上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进行宣告。“这封信从王都传来，是皇后陛下的亲笔，信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国王陛下已经下令，免去伊格修-提利尔的财政大臣职务，并将其定为从战场上临阵脱逃的罪人。由当今艾尔因洛特城主，依安-提利尔我代劳，将伊格修-提利尔就地处刑。”

    依安说罢，他的话语久久地徘徊在舞厅内，令所有人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仔细回味。

    “......这不可能。”依格修面如死灰地说。他还没有来得及接受现实，依安便抬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舞厅内士兵们一拥而上，将一分钟前还备受尊敬的依格修，像个猎物般团团包围了起来。

    “这封信，在你抵达艾尔因洛特的前一天送到。真是不走运啊，伊格修大人。”依安怜悯地望着呆住的依格修说。“如果你能多赶几夜路早些抵达的话，也许还能多过上几天的好日子。我本可以在你入城的那一刻就杀了你。但是我决定让你先过上舒坦的一夜，吃个包饭睡个好觉，还特地举办了这个舞会来迎接你。因为就从血缘上来说，你姑且也算是我的叔叔。”

    蓝礼闻言瘫坐在了椅子上，他的表情与客人们一样震惊。但渐渐地，心中紧随其后的担忧不断涌上了脸颊。

    “带他下去吧，皇后陛下的旨意可不能怠慢。也别浪费心思去挑日子了，在给他吃过一顿像样的午饭后，下午就在城堡的广场上处刑吧。”依安淡淡地说。他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

    “不，不不！别碰我，你无权这么做！”依格修愤怒地推开想用锁链锁住自己的士兵，但他实在是太过无力了。

    “我当然有，叔叔。拿下他。”依安下令说。士兵们不再留情，一把上前锁住了依格修疯狂的姿态。

    “我要写信给陛下！肯定是哪里搞错了，这是一个阴险的阴谋，是你们想要陷害我！”

    他几乎是被拖着带离舞厅的。

    “至少在死的时候，表现得勇敢一点吧。”依安冷漠地说。然后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

    客人们心中满怀着畏惧地目睹了全程，他们都开始困惑和害怕自己被叫来这里的目的。

    “尊敬的各位客人们，很抱歉让你们见到如此不堪的一幕。今天的舞会已经结束了，各位都请回吧。”蓝礼率先反应过来，站起身对所有人宣称道。

    富人们闻言立即离开了，大部分人都慌张到忘记了临别前的行礼，不过现在也没有人会去在意那个。

    “……皇后陛下的信？”蓝礼回过头问依安。舞厅内已经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二人。

    “有什么问题吗，我亲爱的弟弟？”依安笑着敞开手问。仿佛是在捉弄蓝礼一样。

    “这肯定不全是陛下的旨意吧，依格修担任财政大臣多年。如果他死了，就必须得找个新的人来填补空缺。在确定好真正的人选之前，他们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他？”蓝礼内心充满怀疑地问。

    “你想说我伪造信件？”

    “我希望你没有那么疯狂，也没有那么愚蠢。你要是真的伪造了信件，就不会让这么多人知道依格修的死因了。那些客人们，全都是在王都有一席之地的商会代表。你之所以将他们邀请到这里，就是为了要告诉他们，帝国的财政大臣要换人了。”

    蓝礼说着表情越加变得沉重，依安的笑容则保持不变。

    “继续说。”

    “你跟皇后早就有交往了，而且你们已经选好了财政大臣的新人选，是不是？”

    依安闻言，伸手轻拍了拍蓝礼的肩膀。他看穿了一切，这算是一种嘉奖。

    这就是你为什么会适合的原因。”

    “不，不行。你不能这么对我！”蓝礼愤怒地拍桌怒斥道。桌子上的空酒杯打翻在了地上。

    “为什么不行？这是个很适合你的职位，本来你就在财政这方面做的不错。”依安不解地耸了耸肩问。蓝礼讨厌他对自己这幅装傻的态度。

    “你这是在把我送到王家的手里当人质！”

    “我是在给你一个能发挥才能的机会！”依安站起身反过来怒斥道。“去了王都你就能继续做你的生意了，不用再继续整天提心吊胆，担心自己像玛格丽那样被杀！”

    “……”

    “我知道你一直都怀疑是我命令佐兰去做的，而且一直盘算着该怎么证明我的罪，你想杀了我替玛格丽报仇雪恨。”依安逼近蓝礼的脸颊，四目相对眼神中都充满敌意。“但我可以对你发誓，我不知道佐兰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者是这其中还有些其他的什么阴谋，但总而言之绝对跟我无关。在婚礼的当他杀了她，这除了增加我的恶名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而且你也了解佐兰的为人，就算我命令他去这么做，他也绝对会拒绝的。”

    “所以一切就都只不过是个意外？你的意思是也许玛格丽她自己喝醉了，所以抢了佐兰的剑，然后在一剑捅穿自己的心脏？”

    蓝礼用力推开依安，他所说的都是对的，自己恨他。

    “谁知道呢？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充满可能性的。就像是一年前的我，也绝对想不到我如今会有机会能坐在这张椅子上。”依安摊开手同样不解地说。

    蓝礼受够了，他走下阶梯快步朝舞会的大门离去。

    “总会有某种关联的，没有人是真正无辜的。就算你把我赶到王都去，我也肯定会回来。我绝对会查明玛格丽死因的真相，然后将杀害她的杂种宰了，用一种会比她死亡更加痛苦百倍的方式！”蓝礼停下脚步回过头愤怒地宣誓着。

    “我衷心地祝愿你能得偿所愿，弟弟。”依安不为所动地答。

    他的变化太大了，蓝礼不经对着一切感到可笑。

    “是兰蒂斯吧？把你变得如此阴险和精明的人。”

    依安闻言没有否定，只是默默地别过了头。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或许是个好老师，但绝对不值得被信任。他既不是商人也不是领主，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阴谋家。”蓝礼摆着一张难看地脸说。“他喜欢隐藏在黑暗中，看着被自己操控的人偶们相互争斗，等到时机得当便从中获利。你最好小心点，不要成为他的人偶。自知的鲁莽，总好过无知的愚蠢。”

    这个忠告，是他对自己这个哥哥，唯一一仅存的点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