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辉坐在一个光秃秃的木桩上,认真看着一份刚送来的白头雕密件。
密件内容很简单:莫伦特城内的两万名火枪兵已经调离,分别前往郡内各村镇。
在这封密件的右下角,有一个很小的数字"115”,这意味着信件由编号一百一十五情报员发出。
鹏辉把密件翻过来看了一下,没有找到特殊记号。这表明发信者是个白人,而不是拥有与自己同样血统的帝国成员。
"白人当中有我们的人,采取行动的时候必须对他们加以判别,不要误伤。”这是从神威要塞出发前,上级指挥官对鹏辉的再三叮嘱。
当时鹏辉觉得白人情报员恐怕在这场战争中发挥不了太大作用,现在看来自己是错的。
来自伦敦方向的两万名火枪兵从抵达莫伦特城第一天,鹏辉就接到了关于这支军队的各种情报。从人员到装备一清二楚,甚至包括中队级别带队军官的名字。
这里是黑森林深处。对白人而言,这里是无法进入的禁地。但在鹏辉看来,这里的野兽就像猫狗那样毫无威胁,顶多就是爪子和牙齿较为锋利,捕杀的时候会稍微给自己带来那么一点点麻烦。
在白人眼里恐怖的黑熊,相当于大陆北方暴鬃熊的幼崽。
南下的袭扰部队带有经过训练的黑嚎狼,黑森林里的狼群被彻底震慑住,它们胆战心惊匍匐于来自北方的巨大同类脚下,心甘情愿认其为王。
鹏辉用陷阱逮住了两只花斑豹,拔掉它们的尖牙,磨平利爪,把这两头凶猛野兽变成可怜的宠物。潜伏在黑森林里这段时间需要用玩具消磨,缺爪无牙的豹子在很多时候可以代替女人,完成一些不可描述的特殊吮吸动作。
在所有野兽当中,命运最凄惨的莫过于野猪。它们在猎杀后被掏空内脏,体内空腔放入稻米,外皮用树叶和泥巴包裹埋入地下,表面点起一堆火,等到熟透了挖出,敲掉表面的泥壳,熟透的饭菜喷香,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奥德文镇已经成为南下部队最重要的后勤基地之一。鹏辉下令把所有白人村镇掠夺的面包运往那里……这完全是出于恶趣味,那种该死的面包实在太硬了,很多战士对神灵和伟大的皇帝陛下发誓:那是世界上最难以下咽的食物。
在鹏辉看来这是过于挑剔的表现。只要把时间倒流回去,这些傲慢的家伙就算是混在粪便里的玉米颗粒也会毫不犹豫挑出来吃进嘴里。说起来这一切都得感谢皇帝陛下,是他改变了一切,包括所有部落成员对食物的理解,以及生活状况。
鹏辉从木桩上站起来,转过身,冲着聚集在身后的数千名龙族战士发布命令:"都站来,我们有活儿干了。”
……
黄昏时分,马尔基率领三百名士兵来到了莱顿镇的外围。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小镇教堂的尖顶,木头米字架沐浴在金色阳光下,有一种令人舒服的安全感。
一名贴身卫兵走到马尔基身边,带着几分期盼和显而易见的不满连声嘟囔:"上尉,真不明白为什么要来到这种鬼地方。好好呆在莫伦特城不好吗?这个镇子太小了,我实在看不出究竟有什么军事价值。”
"你以为我愿意吗?”身为上尉的马尔基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这是哈特森大人的命令,你敢违抗不遵?”
卫兵讪笑着摇摇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这里太远了,也过于偏僻,我……我们都不喜欢这个地方。”
他这么一说,周围士兵顿时附和起来,都是埋怨与不解。
"我喜欢莫伦特城,那里的啤酒很不错。”
"从昨天走到现在,我的鞋底都破了,这该死的烂路,一定是莫伦特郡守那个老不死的把所有税金都贪污了,所以才让我们充当碾路机器。”
"我用脑袋打赌,巨人指挥官根本不会想要进攻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被派到这儿简直就是浪费时间与精力。”
"够了!”马尔基停下脚步,转过身,用冷厉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都给我住嘴,老老实实服从命令。这是男爵大人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何况从莫伦特城来到这个小镇并非没有好处。出发前,郡守大人的侍从告诉我,这段时间的伙食标准会很不错,有真正的熏肉和香肠,还有免费的酒。”
最后这句话彻底改变了所有人的想法。军中伙食不是一般的糟糕,大多数时候是汤、军粥和面包。黄油和煎肉属于奢侈品,天知道汤锅里那些骨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已经存在,以至于士兵们对这些骨头的模样是如此熟悉,甚至给它们分别起了名字和外号:最粗壮的那根叫做"金属”,中间断开的叫做"去势者”,最小的那根叫做"贱人”。
只有在节日的时候才能吃到熏肉和香肠,但绝非你想象中的那种美味。一头猪身上有很多部位,淋巴组织密集的槽头肉同样可以熏制,香肠也是同理,你永远想象不到那根红色肉肠内部的填充物有多么可怕————各种下水边角料、鸡眼睛牛耳朵羊嘴唇、各种牲畜的胸膈膜,以及肺泡……所有这些东西被血混合,掺入大量的玉米面,还有大量的盐,总之看起来像肉,吃到嘴里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可怕味道。尤其是死咸,那简直就是为了麻痹味蕾而存在,只有你大脑里少许残存意识不断提醒:这是一快熏肉,这是一根香肠。
所以当军官们提及"真正的熏肉和香肠”,就是为了与专供军队的可怕同名物质加以区别。
士兵们顿时变得兴奋起来,抱怨的声音被压低很多。
天色逐渐变暗。
正前方道路尽头光线阴暗的位置,缓缓走来一个人影。
只有一个人,身材外观显然不是巨人,也就没必要戒备。包括马尔基在内,所有人都看着他来到近前,面带微笑弯腰行礼。
这是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有着莫伦特郡人特有的粗犷:"你们好,请问是来自莫伦特城的兄弟吗?谁是马尔基上尉?”
马尔基从人群里走到前面,带着审视的目光问:"你是谁?”
"我叫麦克,是莱顿镇长的表亲。”汉子从衣袋里拿出一封书信,在手中扬了扬,高兴地嚷道:"我们昨天就收到消息说你们要来,实在太好了。有你们在,我们就不怕那些该死的北方巨人了。”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欢迎辞,马尔基和士兵们脸上纷纷露出满意的笑。
出于必不可少的警惕,或者可以说是礼节,马尔基谨慎地问:"天快黑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来迎接你们。”麦克的回答让人挑不出毛病:"我们已经准备好晚餐,今天你们可以好好乐呵一下。有新鲜的烤羊,还有奶酪蛋糕和苹果派。说实话这段时间我们一直过得提心吊胆,北面好几个村镇都被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北方巨人就会盯上这里。我们组织了民兵,但数量不多,而且那些小伙子都没有受过军事训练,会开枪的人不多,你们得好好教教他们,我们会为此付钱。”
马尔基不由得眼前一亮,没想到这绝不是想象中的苦差事,反倒有油水可捞。
贴身卫兵兴奋地问:"有酒吗?”
"当然有,这种日子怎么能少得了酒?”麦克发出爽朗的大笑:"莱顿有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只要你愿意,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更多的士兵从后面挤上前来,他们眼睛里闪着光,毫不掩饰心中的贪婪和欲望:"有女人吗?”
麦克的回答是所有男人都可理解,充满了人生哲理:"如果你喜欢小母羊莫莉,你可以在她的小床上好好摇晃。如果你喜欢丰满的瑞琪,她会让你明白男人有时候的乐趣来源于母牛屁股。如果你喜欢苗条的布兰妮,那你肯定会为她的小麦色肌肤着迷……好吧小伙子们,别站在这儿浪费时间,迈开腿跟我走,我保证你们将会渡过前所未有的激情之夜。”
马尔基感觉自己暂时失去了对这支军队的掌控,根本用不着下令,满面亢奋的士兵们纷纷跟在麦克身后小跑,朝着远处充满希望与幸福的小镇而去。
很快就看到了林立的镇内建筑,很多窗户里透出灯光,远远就能闻到烤肉香气,这一切都表明麦克没有撒谎,包括马尔基在内所有人加快速度,饥肠辘辘的他们已经忍不住想要饱餐一顿。
暮色掩盖了很多在平时会引起注意的细节,大脑充斥着喜悦的马尔基并未留意具体是什么时候进入了小镇范围。附近没有树木,是一片开阔地带,无遮无拦,只是脚下的泥土有些潮湿,黏糊糊的粘在鞋底,很不舒服。
忽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远处的确飘来烤肉香气,却夹杂着浓重的焦糊,加上血腥……这气味很怪异,马尔基脚下的速度不由得慢下来。
他直到现在才留意到周围环境。
正前方路口显然是进入镇内的通道。从那里开始,两侧各出现一堵矮墙,沿着大路形成"八”字。
好像不太对劲儿!
虽然马尔基对军中伙食牢骚满腹,同样喜欢酒和女人,但他能够从普通士兵积功成为上尉,本身就足以证明其能力。他去过很多小镇,却从未见过这种在镇外修造矮墙的做法,相当于掩体,是典型的军方做法。
还有空气中那股诡异的气味,究竟是怎么回事?
"麦克!”他不由得对着走在前面的背影张口喊道:"等一下,我有事情找你。”
"好的!”麦克的回答与之前同样爽快,但他丝毫没有减速,反倒加快速度拔腿向前狂奔。
马尔基怔住了,随即赶到一阵冰凉从脚下涌起,贯穿全身。
"站住!你给我站住!”他发出怒吼,伸手解下斜背在肩上的火绳枪。
周围的士兵们不明就里,纷纷停下来观望。
贴身卫兵反应较快,他们常年跟在马尔基身边,有着丰富的经验,其中一个想也不想就朝着麦克追过去,刚跑出几步就被湿漉漉的泥浆滑倒在地。他骂骂咧咧挣扎着从泥地里弯腰爬起,右手按住地面的时候,忽然触摸到某种物件,顿时愣住了。
"……上尉……上尉,有情况!”从怀疑到意外,进而变成震惊,他的语调也由低变高,声嘶力竭。
太阳还没有完全沉入地平线,在金黄色余晖的映照下,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到滑倒的那名士兵手里握着一根被泥土包裹的管子。
它表面是粉色和白色,可以看到很多黑紫色的脉络缠绕其中。
那是一根人类的肠子。
马尔基终于明白空气中那股诡异的血腥味究竟从何而来。
同时,他看到狂奔在前面的麦克突然向下扑倒,整个人消失在地面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前方的矮墙后面闪耀着橘色火光,密集的枪声响成一片。
冲上去想要抓住麦克的一名贴身卫兵被枪弹击中,整个人被当场打得四分五裂。
马尔基身边的一名士兵头部被子弹射中,"嘭”的一声炸开,仿佛熟透的西瓜,黏白色脑浆与鲜红血肉溅了他一身。
一名士兵腹部被射中,身体被拦腰炸断,能找到的部位只有胸口以上,以及歪倒在泥浆里的两条断腿。
是北方巨人!
寒彻心底的念头在马尔基大脑里横冲直撞。
子弹杀伤力与口径成正比。他与那些从前线逃回来的老兵谈过,巨人已经开发出火枪,他们的子弹会爆炸,打在人身上绝不会出现穿透效果,而是如火药桶埋入人体,点燃导火索彻底炸开般恐怖。
骗子……该死的骗子,这是一个可怕的骗局!
为什么我们的人会站在巨人那边?那个见鬼的麦克明明是个白人,为什么他要帮着巨人欺骗我们?
他为什么会有那封信?
他们提前知道我们要来,所以设下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