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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9章:凉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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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中旬,冰雪封路、大雪纷飞,凉侯杨秋的长子杨雄,携骁将姜宜并五千西凉骑兵来到邺城南边的洹水,准备过桥进入邺城境内。

    洹水一带的桥梁有魏郡的晋军把守,见数千骑兵踏雪而至,亦猜到肯定便是西凉骑兵,于是驻守在此的士吏朱防便上前拜见。

    “哪位是凉侯世子杨雄、杨将军?”

    在西凉骑兵们的指引下,士吏朱防来到了杨雄跟前,在恭敬行礼过后,正色说道:“卑职在此等候杨世子,传达周左将军的命令。……左将军请杨世子率骑兵至邺城城外驻扎。”

    “周左将军?”

    凉侯世子杨雄双眉一挑:“周虎?”

    虽说他杨氏久在凉州,但对中原一带发生的事其实也并非一无所知,比如前些年诸义师的叛乱,或者是近两年的赵伯虎与项宣,亦或是近几个月来官拜左将军的周虎。

    他转头对骑将姜宜笑道:“姜宜,跟你说个笑话,陈门五虎,有六人……”

    跨马立于杨兄身侧的骑将,即是这五千西凉骑兵的大将姜宜,容貌隐隐有些羌人的影子,但总得来说眉清目秀,他闻言微微一笑,倒也没有说什么。

    但即便如此,士吏朱防亦是面色微变。

    毕竟邯郸这边的晋军兵将,大多敬仰陈太师与陈门五虎,虽然朱防对新上任左将军不久的周虎不甚了解,但‘爱屋及乌’之下,他自然不满于眼前这位杨世子所谓的玩笑。

    当然他并不敢造次,遂低头等着杨雄回覆。

    只见杨雄在说完那个不好笑的笑话后,环首望向四周,口中不满说道:“那个周虎呢?为何不来迎接我凉州军?……我听说他代其父、其兄坐镇邯郸,莫不是还在邯郸享福?哼!亏我凉州骑兵冒雪而至……”

    朱防闻言便回答道:“周左将军当前正在邺城。”

    “哦?”

    杨雄双眉一挑,转头对姜宜说道:“去会会那周虎如何?”

    姜宜微微一笑,仍没有说话。

    于是乎,杨雄与姜宜二人便率五千凉州骑兵渡过了洹水,径直朝邺城而去。

    或有人会说,杨氏五虎不是与陈门五虎不对付么?为何这杨雄会听从那周虎的指示,率先前往邺城?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杨雄这五千西凉骑兵需要驻扎的地方,同时也需要人与战马的口粮。

    作为西凉军的先锋军,这五千骑兵本来就没有带多少干粮,在来时的一路上,差不多都靠各郡县补给口粮,如今赶到了目的地,随军的粮食差不多都吃光了,杨雄自然要找那周虎补充军粮,顺便叫后者给他五千骑兵准备一个驻扎的营寨。

    洹水距邺城,不过数十里,尽管这一带的积雪几乎要接近人的膝盖,但这五千西凉骑兵还是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就抵达了,且几乎没有抱怨的骑卒,似乎是早已习惯恶劣的气候与环境。

    而此时,赵虞正坐在邺城的南城门楼上,与魏郡郡守韩湛谈论泰山贼的事宜。

    赵虞来到邺城,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得知此事,郡守韩湛便将防守漳水的事交给了东郡郡守魏劭,火速回到了邺城——反正漳水对岸的泰山贼,最近也没有强渡漳水的迹象。

    二人正聊着,忽然有头上绑着黑巾的黑虎众进屋禀报:“左将军,城上军卒看到南边有大批骑军往邺城而来。”

    赵虞一听,就猜到肯定是那五千凉州骑兵来了,便带着韩湛一同走出了城门楼,站在城上眺望远方。

    果不其然,邺城南边有数千骑兵踏雪而至。

    片刻之后,那五千骑兵徐徐放缓速度,停驻于距城外大概一里之地。

    赵虞好奇地打量这支骑兵,打量着那些骑卒身上的羊皮袄。——这一点与薛敖麾下的太原骑兵不同,毕竟太原骑兵在冬季是穿棉服的。

    而除此之外,赵虞也在这群西凉骑兵身上感受到了类似太原骑兵的气势,显然这也是一支精锐。

    就在他观望之际,凉侯世子杨雄出现在骑军阵列前,朝着邺城城上喊道:“那周虎呢?不是说会在邺城相候么?怎得不见人?”

    郡守韩湛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赵虞,既不敢擅自回应,也不敢催促这位左将军。

    “呵。”

    在韩郡守的注视下,赵虞不禁轻笑一声。

    相候?

    没错,赵虞派人对洹水一带的晋军下令时,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可谁都知道这只是一句客套话,这杨雄不会是真以为他会冒雪傻站在城外等候这支西凉军吧?

    “咱们也下去吧。”

    他对在旁的何顺、牛横、曹戊三人说了句。

    曹戊点点头,率先奔下城墙。

    半晌,就在杨雄二次朝城上喊话之际,邺城的南城门缓缓敞开,旋即,曹戊率领着一部分旅贲二营士卒,徐徐走出城外,于城外的雪地上列阵驻立。

    不得不说,曹戊麾下的旅贲二营军卒,几乎都是前长沙义师的老卒出身,迄今为止平均都有十年的军龄,且前后作为前长沙义师、颍川郡军活跃于战场之上,绝对称得上是身经阵仗的精锐。

    这不,由于曹戊提前叮嘱过,这些旅贲二营军卒手持长矛与盾牌,整整齐齐地走出城外,有条不紊地于城外列阵伫立,在气势上,丝毫不逊对面的西凉骑军。

    “这支军队……”

    那五千西凉骑军的大将姜宜,此刻终于露出了凝重之色,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支徐徐出城的步军,低声对杨雄说道:“这些军卒杀意腾腾,不像是久不征战的中原驻军,莫非便是传闻中的太师军?”

    “不……”

    杨雄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应该是那周虎麾下的军队。”

    他为何如此肯定呢?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支步军的旗帜——颍川!

    此时,姜宜也注意到了曹戊军的旗帜,不禁惊讶道:“末将以为中原就只有太师军乃精锐之师,没想到……”

    “哼。”

    杨雄轻哼一声。

    说实话,他并不奇怪那周虎麾下有这么一支精锐,毕竟他也曾听闻由那周虎主持的‘昆阳之战’。

    不得不说,仅率区区近万军卒与数万县民,竟能抵挡住关朔的八万长沙叛军,哪怕是在杨雄看来,那周虎也不失是个有本事的家伙,只不过,这家伙竟然被陈太师收为了义子,与陈门五虎互为兄弟,那就是他‘杨氏五虎’的敌人了。

    就在他暗忖之时,赵虞已带着牛横、何顺两人,穿过旅贲二营军卒的阵列,徐徐朝杨雄的方向而去。

    “嘿。”

    见此,杨雄轻哼一声,亦带着姜宜迎上前去,双方在相距一丈的位置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相互凝视。

    据赵虞所知,凉侯杨秋相比陈太师年纪小不了几岁,其长子杨雄亦比邹赞小一两岁,不过就赵虞所见,这杨雄看起来要比邹赞年长——也许是凉州那边气候环境恶劣所致。

    『这家伙,着实有点狂妄啊……』

    一边打量着面前的杨雄,赵虞心下一边暗暗想道。

    毕竟他的官职可是左将军,这杨雄作为凉侯世子,虽说身份也是十分尊贵,但再尊贵也比不上左将军啊。

    因此按照尊卑,杨雄应当率先向他行礼,可是对方却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反而上下打量着赵虞,这举动可谓是十分无礼。

    思忖了一下,赵虞主动抱了抱拳,淡淡笑道:“足下想必便是凉侯世子杨雄、杨世子吧?在下周虎。”

    在赵虞打量杨雄之时,杨雄也在打量这个脸上带着虎头面具的家伙,直到赵虞开口,他这才神色诡谲地笑道:“我知道你,周虎……”

    忽然,他哈哈大笑。

    『这家伙……莫不是有毛病?』

    赵虞看得莫名其妙。

    而就在这时,却见杨雄边笑便致歉道:“抱歉,抱歉,杨某只是忽然想到一个笑话……”

    『这是要挑衅了?』

    赵虞心中暗忖,很配合地问道:“哦?不知是什么笑话呢?”

    只见杨雄上下打量了一眼赵虞,笑着说道:“名扬天下的陈门五虎,其实有六人,或许应该改称陈门六虎?”

    『呵。』

    赵虞面具下嘴角,亦微微有些上扬。

    毕竟就算在他看来,这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然而就在这时,杨雄身后忽然有一名卫士说道:“世子,如今应该称作‘陈门四虎’才对。”

    “对对对。”杨雄瞥了一眼周虎,诡谲地笑了出声。

    一瞬间,赵虞面具下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毕竟相比较‘陈门六虎’这无伤大雅的玩笑,‘陈门四虎’实在是太恶毒了,这明显是在影射章靖、韩晫二人的战死。

    就在暗暗攥拳之际,站在赵虞身后的牛横忽然瞪着眼睛一声暴喝:“笑你娘啊!!”

    一声暴喝,恍如惊雷,别说赵虞的右耳被震地嗡嗡作响,那杨雄与其身后几名护卫,也被牛横这一声暴喝惊得立刻停止了那嘲讽的大笑,一个个心惊地看着异常魁梧的牛横。

    在片刻的死寂后,杨雄身后或有一名卫士怒声斥道:“那莽汉,安敢对世子无礼?!”

    说着这话,这名卫士越过杨雄,一边抽剑一边快步走向牛横。

    牛横亦不示弱,瞪视双目迎上前去,一脸凶狞地骂道:“来,让你牛爷爷来教训教训你们这群嘴巴不干净的小崽子!”

    那名杨雄的卫士起初满脸怒气,可是走近一对比他才发现,牛横足足比他高两个脑袋——单单高就算了,关键这莽汉还异常的壮实,臂部的肌肉差不多都有成人的大腿粗,以至于那名卫士站在牛横面前,就仿佛是小孩与成人的差距。

    这差距,让那名卫士还未交手,心中就已惧了几分。

    可惜他已骑虎难下,此时能喊停的,就只有杨雄与赵虞。

    看杨雄阴晴不定的面色,他显然是在犹豫该不该制止——若开口喊停,他这边的气势自然弱了几分;若不喊停,他的护卫怎么看都不是对面那莽汉的对手啊。

    犹豫之际,杨雄转头看向赵虞,而此时赵虞干脆负背双手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甚至还出声‘叮嘱’牛横:“牛横,与西凉军的勇士耍耍无妨,切记要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

    那就是打得剩半口气呗?

    牛横嘿嘿一笑,脸上神色愈发狰狞,似老鹰扑小鸡那般朝着那名卫士扑了过去。

    慌乱之际,那名卫士用剑斩向牛横,牛横不闪不避,左手奋力一扬,用臂甲硬生生挡下对方那一击不算,甚至于竟用蛮力将对方手中的剑震落。

    旋即,他的右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喉咙,竟单凭右手将一个成人硬生生地举了起来。

    “砰!”

    左手重重一拳砸了脸上,那名卫士的口鼻顿时出现鲜血,牙齿也被打落两颗。

    『这一拳估计就只剩下半口气了……』

    赵虞的身边的何顺,微微摇了摇头。

    然而牛横却仍不解恨,再复一拳打在那卫士的腹部,旋即又是一记膝撞——也亏得后两下是打在腹部,倘若在打在胸口,估计直接是打死了。

    不过即便如此,估计这名卫士也过不久了,毕竟腹部虽然柔软受力,但五脏六腑都在那里,若脏器破裂,人还能活?

    “砰。”

    仅仅只是眨眼工夫,牛横将手中那名只剩半口气的卫士随意丢在雪地上,那轻松的模样,仿佛只是丢了一块破抹布。

    旋即,他瞪着眼睛指向方才出言不逊说什么‘陈门四虎’的那名卫士,喝道:“还有你,出来!”

    亲眼见到同僚一眨眼工夫就被对面这莽汉打得只剩下半口气,方才出言不逊的那名卫士哪敢出来,当即吓地面如土色,额头冷汗直冒。

    而此时,杨雄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原以为他的卫士即便不敌,也能与那莽汉打个几回合,没想到三两下就被收拾了,甚至,竟然被打地不似人形。

    终于反应过来的杨雄,怒视着赵虞沉喝道:“周虎,你纵容手下伤我护卫,这是什么意思?!”

    赵虞一双眼睛迎上杨雄,淡淡反问道:“‘陈门四虎’是什么意思?”

    “……”

    杨雄顿时哑口无言。

    所谓的‘陈门四虎’,自然是他故意说出来嘲讽陈门五虎的,毕竟谁都知道陈门五虎死了两人——多了一个周虎,少了章靖、韩晫二人,可不就是‘四虎’了么?

    没想到,对面这周虎居然如此暴躁,当场指使其手下对他一名卫士痛下狠手。

    气怒之下,他怒斥道:“周虎,你指使手下伤我护卫,欺我方无人么?!”

    似乎远处的西凉骑兵们亦听到了杨雄的怒喝,当即就有一名将领高喝:“列阵!”

    顿时,五千西凉骑兵摆出了进攻架势。

    而与此同时,曹戊亦深吸一口气大喝道:“旅贲,列阵!”

    唰——

    所有伫立于城外的旅贲二营军卒,立刻结成了紧密的阵型,举起了手中的盾牌与长矛。

    城上的韩郡守见到这一幕,吓得频频擦汗。

    虽然他也知道杨氏五虎与陈门五虎素来不对付,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杨雄与周虎刚一见面,就出现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大人,咱们怎么办?”城上有军卒小声询问韩郡守。

    韩郡守吐了口气,咬牙说道:“周左将军奉陛下之名总慑邯郸,我魏郡亦需听左将军调度……左将军如何下令,你等听从即是!”

    众城上守卒面面相觑,旋即亦举起了弓弩,对准了城外的西凉骑兵。

    而此时在城下,始终一言不发的姜宜,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邺城的变化,毕竟相比较躲在城上的军卒,他对曹戊率领的那支颍川军更感兴趣。

    尽管对方兵少,只有区区千人,但在气势上丝毫不惧他五千骑兵,一看就知道是身经百战的老卒。

    『这下,世子反而骑虎难下了啊……』

    姜宜心下暗暗想道。

    正如他所想,尽管杨雄表现地火冒三丈、甚至不惜要下令五千骑兵发动进攻的架势,但其实他只是想吓唬一下对面的周虎而已。

    然而,赵虞怎么可能被他吓到?

    他笃定这五千西凉骑兵不敢造次——别忘了,西凉军的主力还在河内呢,倘若杨雄这五千骑兵胆敢造次,赵虞单单只要不发粮食给他们,这五千骑兵就得全部饿死在邺城。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面对火冒三丈的杨雄,赵虞一点也不慌,他相信杨雄不敢造次——除非这家伙是个十足的蠢货。

    果不其然,见赵虞久久没有反应,就这么负背双手站在自己面前,杨雄虽高举高手作势要挥下,但终究是没有挥下。

    半晌,他缓缓放下了右手,瞪着赵虞咬牙说道:“我凉州军千里迢迢赶来援助,周左将军就是这么对待援军么?”

    此时他的气势,已经弱了几分,但赵虞却仍不满意,再次问道:“杨世子还未回答周某,陈门四虎,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

    杨雄气得满脸涨红。

    但他毕竟不是一个蠢货,自然明白此事不宜闹大,更别说这次他们根本不占理。

    他忍着怒气说道:“……只是手下一个玩笑而已。”

    “玩笑?”

    赵虞轻哼一声,淡淡说道:“章靖、韩晫,既是周某的义兄,亦是我大晋的忠臣,不肯事贼,不幸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其忠义可歌可泣,然而杨世子的护卫却拿这件事开玩笑……凉侯就是这么教世子的?”

    听到这诛心之言,杨雄的面色顿时一变,沉声说道:“你想什么样?”

    赵虞摇了摇头,平淡说道:“周某不想怎么样,章靖、韩晫两位义兄的忠义,天下有目共睹,纵使贵方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亦无损我两位义兄的威名,关键在于天下人如何看待今日这件事,如何看待贵军,如何看待凉侯与世子。……或许天下人会以为,凉州杨氏门风如此。”

    他这一番诛心之言,相当于就是对那名出言不逊的卫士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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