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映落湖面,橙红间鱼儿竞相追逐,湖边小亭里杯盏碰撞,清脆悦耳。
赵翰卿半倚栏杆,稍有醉态,倒少了些往日的老成,尤似三月绽开的红梅。
见赵宸又要起身斟酒,他笑着摆手止住,道:"要单是喝酒,那醉了便醉了,但要有什么其他事儿,还是清醒些好。”
醉意悠悠间,他笑得有些动人,视线掠过赵宸,微微露出探寻之意。
赵宸轻咳着坐回原处,斟酌问:"堂哥听没听说辽东起了匪乱?”
赵翰卿敛眸轻笑:"这种事儿我向来都不会留心,你怎么忽然好奇这个了?”
见他不似敷衍,赵宸想了想,说:"高廉本受二哥之邀来京,后又传信儿来…倒不知是不是推脱,这才想着问问你。”
"二哥如今正在关键之时,寻些支持是理当。”赵翰卿自顾自圆了赵宸的说辞,"回头我去问问,要是真有大的匪乱,总要上报的。”
赵宸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可什么也看不出,听他应得痛快,又道:"也想着别是有什么人,不愿二哥结交高廉,暗中使了什么手脚。”
"现在这个时期,可一点儿风向都疏漏不得。”她说着,端杯饮尽,"高廉要是曾有意赴京,应会上递文书——”
"世安,你和二哥关系很好。”赵翰卿微微坐直身子,没有问询只是陈述。
赵宸稍一愣,点点头:"二哥也是孤零零的,小时候不免和他走得近些,现在能帮着出点儿力,也算对得住这份兄弟交情。”
"再说,朝上争斗我也摸不透,只知道依附太子,能得陛下多周护些。”她笑了笑,"世安胆儿小,还是更想保全自个儿的。”
赵翰卿敛低眸子默了片刻,笑着说:"你放心,回去后我就想办法翻阅文书。”
不等赵宸道谢,他继续道:"世安,真想保全好自个儿,还是离争斗远些,也离危险远些,你一向机灵,应该知道怎么做…”
"酒我喝了,事儿有了眉目会通知你——”他将杯中酒饮尽,含笑起身走远。
赵宸微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孤坐片刻,便走出太白居。
刚拐过街角,她的耳朵就颤了颤,唇角随之若有似无地挑起弧度。
居然这么快就有人暗随着她了。
她佯装不知,一个人在城东逛了几圈,更走了不少僻静处,可暗中跟着的人,却丝毫要动手的意思也没有。
半个时辰后,走累了的她只好踏着暮色,径自回了武王府。
………
收到赵翰卿的消息时,是第二天的傍晚——
辽东确有匪贼作乱,但早已被压下。
高廉也确实递过文书,庄亲王应允其入京述职…
时间上和赵宸估算的也相符。
先送出文书,批复的消息送回辽东时,才起了什么变故,导致高廉改了主意,也在那时才写信回复渝王——
赵宸正思索着,韩烽便大步走进院中。
谢时明终于有动作了…
她听过后,想了想道:"我叫旁人去探,你回谢府外守着吧!”
打发走韩烽,她一瘸一拐走回房间,翻出夜行衣换好,顺着暗道出了府,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
谢氏西郊庄园。
四下静谧,毫无人声,漆黑中灯火寥寥。
赵宸小心地摸到侧墙角,支着耳朵听了半晌,眉间不自禁一蹙。
谢时明很狡猾。
据韩烽说,今儿天色一暗,谢时明便出了府,当时是进了一间小茶馆。
可等韩烽摸进去时,却发现对方早不见了。
幸好赵宸之前眼馋孟雍的王蝶,想方设法去搜罗来了一只,这次交给了韩烽,他才得以跟着王蝶的示意,寻来这处西郊庄园。
然而等着他的,却是里里外外暗藏的好手,根本无法接近,还险些被发现——
赵宸蹲在那儿琢磨了一会儿,一咬牙耸动着鼻子,沿着墙根摸索起来。
片刻,她嫌弃地捏着鼻子,无声扒开墙下的杂草,对着那个狗洞迟疑了一下…
等她摸进庄园时,身上已是脏兮兮的,还有些破碎。
她无心注意,快速掩进暗中,看着暗处隐现的紫衣护卫,眼中微有不解。
谢家世代崇文,极为瞧不上武夫,家中子弟多不曾习武不说,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护卫,日常府防都是靠楚皇拨派的亲军卫。
可这些紫衣人,却各个气息悠长、脚下坚实,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赵宸想了想,还是压下好奇,悄然向里面挪去,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生怕被察觉到。
将近一刻,她才摸到中庭。
眼见暗处的紫衣人虽少了,可质量上却更高,她有些犯愁地探头向里面瞄了瞄。
中庭一角,烛火晃晃,应该就是谢时明和人密谈之所。
她费力支着耳朵,迎风颤了又颤,可还是离得太远,连只言片语都听不到。
檐上、廊下、庭中…暗处都是巡视的紫衣人。
她窝在假山一角,狠狠心,还是悄然朝上面爬去,然而没爬出多远,上方便传出轻微的脚步声,随后一角紫衣现在她极近处。
她下意识一缩手,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假石上,一动也不动地瞄着那角紫衣。
越来越近,连其上的暗纹都清晰可见。
赵宸定了定神,无声抽出腰间的短刃。
正在她全神贯注,内力暗提,随时准备出手的时候,那人忽然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她愕然过后,快速趁着空当,又朝上爬了爬,攀着假石边缘,挪到亮着烛火的那一侧。
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传入她耳中,虽不成句,可她也听出一个是谢时明。
另一个则很陌生,陌生到她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再靠近些。
"…谢兄…意外…兵权…”陌生声音仍断断续续。
赵宸暗暗一瞥,见假山上那人还是背对着她,这才缩着身子,自假山暗影处向廊下摸去。
忽然,假山上传来怪异响动,赵宸愕然回眸。
只见那个一直背对着她的人,一刀杀了另一个刚刚踏上假山,正要说什么的紫衣人。
血腥味散开之际,那人一跃到她身旁,低低道:"快走!”
"怎么又是你!”她满眼晦气,一瞥周遭聚来的紫衣护卫们,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