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暴雨又连着下了三天,而这期间,孟雍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时常不见人。
直到雨停这天的傍晚——
"孟雍让人送来的?”赵宸挑眉问向双喜。
双喜道:"是,这见天儿在一个院儿里住着,还传什么小字条…”
赵宸听着他念叨,拆开看了看,忽然一笑:"诶,他这是约咱出去玩儿呐!”
"您别咱咱的,人家是约您。”双喜低低嘟囔,很不开心地给赵宸翻找衣服。
赵宸蹲到他身边,笑问:"我的喜大总管,你这阴阳怪气的是对谁有意见?”
多年不谙世事,双喜单纯的像张白纸,被这么一问,立时瘪瘪嘴:"您自个儿都说他是白骨精,干嘛还跟他好?”
"再有几个月您就定亲了,娶王妃、给咱府上续香火…这不才是正理儿?”
赵宸被逗笑,想了想,认真回道:"因为他对我也好啊!和你们一样好——”
………
马车停在城东的坊门外,车上是赵宸和已经忘了不开心的双喜。
"殿下,您快看,这儿好热闹!”双喜掀开车帘,惊喜地看向明亮如昼的街。
花灯盏盏如星、错落遍布,孩子、大人们三三两两,提灯耍闹,猜谜赏灯。
双喜偏头问:"上元节不是早过去了?哪儿还来这么多花灯?”
赵宸看着熟悉的场景,先是怔了怔,唇角渐渐抑不住上扬,带他们向左侧走。
沿街有小贩吆喝,叫卖着各型各色的花灯,没走多远,三人停住。
赵宸拎起那盏精致的荷花灯,对双喜二人道:"这个怎么样?看着还挺好看…”
记忆中的场景重现,令双喜和迎春都怔楞住,双喜甚至还不暇思索地回头看,好似生怕会再踩到谢亦章…
但这次却没有那些煞风景的人出现——
"公子要是喜欢不如买下?只几钱而已…”卖灯的老妇人不仅样貌未改,连说的话也和上次一模一样。
"好——”赵宸刚应声,余光中便现出一人。
灯火交错,光线朦胧,那人红衣灼灼、青丝莹莹,惑人眉眼被笑意摹出弧度。
赵宸忍着笑,把荷花灯递给他,"出淤泥不染,配你正合适!”
看着她身上的红艳新衣,孟雍藏着掩不住的欢喜,摸出钱袋,交给老妇人道:"请您把那盏兔子的也一并取来吧!”
一切都和上次相同,恍然时间也似回到那刻。
走到凌霄阁前,赵宸还在打量兔子灯,笑道:"你这手艺比那阿婆可差远了。”
孟雍笑了笑,牵着她走进凌霄阁,来到那个眼熟的小房间。
还是之前的小厮,还是那曲《女驸马》,然而正在曲终,不同出现了——
二人都不动声色地一滞,暗暗瞥向里间,这次那儿不再是空无一人…
"顶楼已经安置好了,您二位请。”
赵宸忽然问:"怎么又是你自个儿支应?这儿不会真就你一个跑堂儿的吧?”
小厮一顿,笑道:"怎么会,今儿不知哪家贵人在办灯会,都跑去凑热闹了,小人是手气不好,又抽到看店的签儿…”
已知这不是孟雍安排的,赵宸眼睛微微一眯,"那你手气可真够差的。”
最后瞥了一眼藏了人的里间,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处。
好半晌,里间传出声音,有些懊恼,"还真有点儿老父亲那种失落…贼小子!花言巧语、金玉其外、居心叵测…狗东西!”
听对方没词儿了,小厮无奈道:"所以您特意跑这儿来,纯为了找气儿受?”顿了顿,"人俩儿可都察觉到您了——”
察觉到的两个人,此时刚到顶楼,为着谈情说爱,各自掩下心思。
"这儿居然有三十三层?”上次赵宸还没注意,这次却一层层数上来。
孟雍放下她,"各地的凌霄阁,都是三十三层,比皇宫的摘星塔只少三层…”
正说着,盏盏孔明灯自下方升起,缀进弯月之畔、银河之间。
赵宸拎起酒坛走到栏杆前,仰头灌了一口,刻入记忆的烧灼自喉间涌进。
"这酒既然没了产处,你是哪儿得来的?”她迎风轻问。
正准备发讯号的孟雍顿了顿,道:"那兰灭亡时,族库被乱军哄抢…三年前,我偶然发现这几坛,和主帅当年带回来的味道一样…”
赵宸"哦”了一声,淡淡道:"可惜这好酒了。”
在孟雍的讯号发出去后,一蓬蓬烟火倏然绽放,染亮夜空,璀璨动人。
随之,是他寒凉却令她莫名安心的怀抱。
孟雍垂眸看着她,想起上次那一瞬的晶莹,把她拥的更紧。
"重华——”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也许像你说的,找不到你的家了…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家,照着你想要的样子…”
他呼吸轻浅,"也许我还不够好,但我可以学,学会怎么掏心掏肺待一个人…”
"从前报仇雪恨对我才是最重要的,不惜性命、不择手段…但师父骗了我,人不是死物,都会有感情,我也一样…”
他贴得更近,声音低沉,"我能感觉到,你有你的秘密…但你从来没变,不管你现在多像赵宸…”
"重华,你别害怕,要是你记不清了——”他从她颈间拎出狼牙,贴在额上,"长生天在上,我向您起誓…”
记忆与现实重叠,稚嫩掺着低沉,赵宸怔怔看着有些失神,声音也逐渐模糊。
过去曾被命运扑灭的希望,似又悄无声息地生了芽儿——
许久,他睁开眼睛,道:"我收不回覆水,也回不到过去,抱歉无异于空话…但现在和将来,我都不会再缺席错过…”
"所以我们能不能,再重新来过?”
赵宸头次发觉,原来一双眼睛真的能溺死人,浩瀚波澜,翻覆如海——
片刻,她踮起脚尖,抓着他的衣襟,主动又热烈地吻在他的唇上,星火燎原。
两身红衣皆灼灼如火,遍染缠绵悱恻。
烟火停歇时,赵宸已被抵在栏杆上,这才硌得清醒过来,发力挣开他。
"你、你给本王好好等着!”她喘着粗气,恶狠狠地道。
等她将来重建那兰时,非得把这妖精掳回去当王后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