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忙从孟雍身上跳下,趟着刺骨的冷水凑近那个洞,仔细闻过才稍稍确定。
真的是香囊的味道——
孟雍没有阻拦她,也并没露出半分诧异。
上次七里庄的种种,早已让他察觉赵宸的嗅觉异于常人,只不过没追问罢了…
"挖开!”赵宸退后几步,难掩急切地吩咐。
有那个洞在,其余人挖起来轻松不少,没一会儿,通道便足够钻过去人。
孟雍当先过去,接过赵宸后,附耳轻问:"往哪边走?”
赵宸也不在意被他发现,挨个闻了闻,"味道太浅,不过应该是第二条路…”
将近小半个时辰,一行人几次被偏移的坑道给岔开,好在有赵宸的鼻子引路。
"就在附近!”赵宸抑不住拔高声音,紧抓着孟雍的肩头。
孟雍手上一松,刚想把她放下来,第七次余震忽然开始——
最初他还能边护着赵宸向前,边用手上的工具拨挡土石,但很快便难以周全,只能弯下身将赵宸挡住,并抵向坑道壁。
同时对其余人喊:"都靠一侧,别乱动!”
坑道瞬时塌陷,土石如雨落下,很快将十几人都埋在下方——
"阿雍…阿雍?”赵宸缩成一团,半身泡在水里,余下被他严实地裹在袍中。
"没事,我在,你别怕,先不要动…”他声音嘶哑吃力,不时掺杂水珠滴落声。
赵宸缩在他身下的空隙,思绪一时急转不停。
哪怕孟雍再厉害也撑不了多久,这么下去,早晚两个人都要被埋死不能动…
"你再坚持一会儿,左边应该能挖开!”赵宸道。
活动空间有限,很难使上力,但她仍一点一点向左挖着,塌陷时,只有左边紧挨着岔口,塌得程度也最轻。
"下来前我传过信…余震或者一个半时辰没回去,会有人带王蝶来找我们的,你省些力气乖乖等着…”孟雍道。
"你想也别想!”赵宸恶狠狠地低斥,再次悄然屏住呼吸。
也许她能坚持到人来救,但他顶着上方的土石,却可能支撑不到那时候——
察觉他也在暗自屏息,赵宸心里又气又急,"我、我害怕,你跟我说说话…”
"当时我有回去找过你…”他沉默片刻,还是道,"我想你应该会躲在那儿,会在那儿等我…但我只看到堆满尸体,翻遍了也没有你…”
赵宸整个人倏然一僵,眼中有不敢置信,也有疑惑不解。
当年她被陆定北裹挟回战场,亲眼看着长明军覆灭,才在残余将士的掩护下,躲进她和孟雍玩闹时发现的深坑…
直到五感开启时,她昏过去,等再醒来朱崇远已经找来,她一直在那儿——
"那时我以为你和主帅、娘亲一样…”他垂眸看着她,"我发誓会保护好你,可那次我失信了,我没找到你,没能救下你。”
他声音在变低,"那几年我都觉得是我害死了你…答应师父冒险习那门功法,想有一天能给你们报仇…直到再接触外界…”
赵宸肩头直颤,抑不住杀心大作。
付彩衣不会不知道她被接回京,不然怎会和金算盘定下赌约?甚至孟雍当时没找到她,或许也是那死婆娘动了手脚——
土石簌簌而落,孟雍用尽全力把她转向自己,"乖,听我说完。”
"你急什么!”赵宸嘶声打断他,"还有很多年给你说…我还没娶你——”
余下的话被他寒凉的唇封住,片刻,他移开,"不怕,过去我没放弃去救你,现在也不会,不过这次,我一定能救下你…”
他抬起她的下巴,唇舌近乎抵死纠缠,掺着不停自他脸侧流下的血,腥甜惑人,薄唇却在她的感知中,渐渐失去仅有的温度…
重量倾轧在自己身上,赵宸陷入久违的恐慌中,含混地喊着他,却没有回应,像又回到那个死寂的尸坑——
朱崇远带顾战从左边挖过来时,二人还唇齿相依,氛围暧昧得让他怔了又怔。
他好好一个做长辈的,怎么总让他撞见这些…
"阿叔…”记忆与现实错乱,赵宸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
………
赵宸是被争吵声扰醒的。
"…殿下用不着你医!管好你家的去!少咸吃萝卜淡操心…”玄清骂咧咧的。
入目是一张斯文俊秀的脸,和他拎着剑流里流气的样子,一点也不搭调。
而对面,则是嘴唇都被气哆嗦的扶拯,再旁边是几次想张嘴插话的朱崇远。
"孟雍呢?”她这一出声,几人才发现她醒了,都凑过来。
玄清装着是她的手下,"回殿下,人还没死,被这老头给救了…”
赵宸缓缓坐起,对浑身泥泞的朱崇远道:"世安没事儿,您先去收拾收拾吧!”转向扶拯,"好好照顾孟雍…”
等打发走那两人,她眼中倏然冷极,猛地扼住玄清脖子,"当年你们为什么找上我?付彩衣为什么骗孟雍?你们是不是也参与了?!”
那年五感开启后的昏迷中,到底发生过什么?要是孟雍当时找到她——
玄清下意识避开她猩红的眼睛,运力震开她的手,向后退,"是我们救了您,不然您以为,您能有命在战场上等到朱将军?”
赵宸抽出短刃,冷冷道:"我是在问你,你们知不知道孟雍回去找我?是不是有意和付彩衣把我藏起来?”
玄清沉默,许久道:"当年的事儿有太多的因素,付彩衣是为了那根好苗子,能深陷仇恨地去练那门功法,至于我们——”
"确实也有其他目的,但我们从没想过害您,反而都尽心护着您长大成人…”他少见的认真,"等时机一到,不管您想知道什么,叶某都会知无不言。”
赵宸渐渐冷静下来。
这十几年,她一直都觉得是命运弄人。
本来是想去投靠老武王,却被当了替身;本被小未婚夫打动,以为还有希望,结果却被他忽然的失踪,和老武王的战死给打碎…
直到今天,才发现从来都没有命运,一切都是人为改变了他们的轨迹——
满心杂乱中,她缓步走到孟雍的房间,看着他安静闭眸躺在床上,鼻子一时酸了又酸,蹲到床边拉着他的手。
许久许久。
"…咱重新来过…”她哑声低喃,"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