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渐隐,曦光破晓。
赵宸闭了闭眼睛,正想起身,一阵翅膀扇动声传入耳中,雪白的信鸽飞来。
迎春终于传回了消息——
赵宸唤来褚原,递过字条,道:"抓活的,不要惊扰到灾民,得手给我传信。”
等褚原应声退走后,她揉了揉脸,令自己清醒了些,起身向外走。
"唐将军,给营中传令调兵。”她无视对方先愣后喜的神情,淡淡吩咐,"命他们将江浙知府、同知…尽数拿下,府衙外一里内封禁候命…”
唐诚梁根本不问她要干什么,连连应下,一脸扬眉吐气地跑走。
赵宸长长呼了一口气,手不经意般落在腰间挂的御剑上,顿了顿,缓缓握紧。
对方的出招虽然带来麻烦,但也同样让她察觉,那位布政使一定牵扯到什么,才会让对方不惜煽动灾民拖延她。
拖到三司官员赶到江南,她就不能再继续私审…现在是比谁更快的时候——
一个时辰后,白鸽再次飞回时,赵宸轻声道:"开门!”
唐诚梁想也不想地阻拦,"调来的兵还在附近候着,咱先叫他们过来——”
"开门…”赵宸淡淡重复,转向他,"唐将军,你该回去重学一遍军法。”
唐诚梁一滞,面上顿时不自然。
军令如山他当然明白,不过是一直没把赵宸当做发令决策者…
想到孟雍信里的几番叮嘱,他咬咬牙,喊道:"让外面准备好,给我拦住了!”
片刻,不堪重负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外面震耳的吵闹声倏然涌进。
门前失去倚靠的将士们连连后退,被灾民冲撞进府门内数步,才吃力地止住。
"狗官!你们这群狗官…”见大门开了,灾民们更抑不住愤怒,连声大喊。
赵宸拨开挡着她的唐诚梁,对喊得最大声那个道:"你说的狗官现在都关在牢里,我是来审他们的监察御史,赵宸。”
那名壮汉愤然一啐,用力前冲,喊:"什么关在牢里?现在还糊弄我们!”
赵宸瞥着愈发吃力的将士,扬声道:"你们先退后些,我可以出去和你们谈。”
唐诚梁大惊失色,忙伸手要扯她,却被她反手用剑鞘格开。
灾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壮汉先开口:"别耍花招了!没什么谈的,要不来的公道,我们可以自己讨!”
"对!我们自己讨——!”灾民们纷纷附和大喊,满面悲愤。
"怎么讨?造反吗?”赵宸冷问,一瘸一拐走到壮汉面前,"不顾妻儿老小,撂下脑袋豁出去做贼子?”
她讥讽一笑,"你们抢粮行、药铺,又打劫官府的粮仓…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到底是讨公道,还是给贪心找借口?”
转向壮汉,"还有你,带这么多人围府衙,对他们发号施令,感觉很好吧?”
壮汉脸涨得紫红,怒吼:"明明是你们不拿我们当人看,凭什么我们不能自己做主?不能给自己找活路?”
"凭什么我们就是贱命?就该由着你们打杀!”他表情破碎,情绪崩溃决堤。
悲愤漫延,灾民们皆满面戚戚,低泣掺杂咬牙切齿的怒骂。
赵宸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挥退身前的将士,一瘸一拐向外走,停在壮汉身旁。
迎春传回的消息,将前因后果都说明了。
这些人之所以在她严令粮、药都不得苛待的情况,还聚众生乱,是因为血仇。
近千灾民中一部分人的亲人,都被人下令活活烧死,理由是天花病重没救了,但实际却不是全都真的染病…
不过为了让他们失控,再派人去煽动,利用他们的仇恨,和这个敏感的时期。
看着开始向自己逼近的灾民们,赵宸缓缓道:"附近候着江浙营的近千精兵…不管有什么理由,你们想造反是没可能了——”
壮汉猛地揪住她的衣襟,眼睛红得似要滴出血,"杀我们容易,我们也不怕!我们死了,江南还有几十万灾民!”
赵宸摆手止住唐诚梁等人,继续道:"我不能让你们造反,人死也不能复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们讨个所谓的公道。”
在壮汉和灾民都还没明白时,赵宸挥手下令,很快,人群外便现出一队兵士,而被他们押着的正是江浙知府等人。
"你抓我们的人!”壮汉看见其中被迎春与褚原制着的几个灾民,情绪激动。
"你们的人?”赵宸冷嘲,"你们还是好好睁开眼睛看清楚吧!”
话音未落,迎春他们松开伪装成灾民的人,那些人不暇思索,纵身便要逃走,迎春等人出手拦截,那几人身手都还不错…
这不仅令那些灾民惊住,也让赵宸确定,这次煽动灾民绝不会是丞相策划的。
壮汉渐渐怔住,手上无意识松开。
赵宸随手拂了拂衣襟,道:"把人带过来!”
江浙知府等人被押到近前。
"下令烧死你们亲人的就是他们。”赵宸淡淡道,"公道不用你们去讨要。”
无数道仇视目光投来,几欲生吞活剥,令那些官员挣扎后缩,"武、武亲王!我等就算有罪也该进大牢…不是这儿…”
壮汉也回过神,满眼仇恨,"这算什么公道?我们是要血债血偿!让你们审?官官相护!他们很快又会披上这身狗皮!”
似乎所有人都这么想,灾民、官员、设计这场动乱的人——
赵宸摇了摇头,轻声如同自语:"刚才不是都认罪了?有什么可审的…”
御剑出鞘,倏地抹过还在大喊的江浙知府脖颈,不停顿,下一个,鲜血喷溅。
简单粗暴在这时才是最有效的,至于后果…
暗处监看的庄巍眼角直抽,强抑动作,私杀官员…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
赵宸亲手杀了那些官员,把染血的手往身上蹭着,道:"喏,公道在这儿了,现在都消停点儿,跟着官兵去安置…”
"再有借机生乱的…杀谁都是杀,本王不介意再杀些铁心造反的乱民——”
灾民惊愕茫然中,近千精兵围拢来,重甲泛着森冷寒光,雪亮刀刃齐齐出鞘。
赵宸这才唤来另一位布政使,把烂摊子尽数交给他,自己则走向人群外。
那儿正有一人,静坐在轮车上,青衫斗笠,难掩惑人含笑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