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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兮说着,指尖在碎裂的瓷花盆镂空花纹处轻轻划过,若不是李令月的磁石,她当真想不出暗器竟是藏在花盆之中的。
“所以,毒针是被搭在小弩之上藏于泥土之中,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这个时机或许是大力放下茶盏的震动,或许是大声说话都可以触发机关,小弩弹开,毒针自镂空之处飞射而出,于外人看来,可不就是没有出处了。”君兮说着,面上笑意泛冷。
“至于国公大人,他当时本是背对着花盆所在的方向而坐的,毒针射出当时,他只是本能的打落射向他的毒针而已。因变故发生不过刹那之间,而你们听到响动闯进来看到散落在国公大人脚下的毒针,其实是被他打落的而已。”君兮说的平缓。
她没有为赫连峥作解释,但宫澧和赫连峥的嫌疑已经全都洗脱了。
只因为他高丽王子房间的花盆,赫连峥作为与其极其不合的西域王子,根本没机会往里面安装小弩暗器。如此一来,也算堵住了他国使臣风言风语的嘴。
“原来如此。”祁尔戈听君兮解释完似恍然大悟。
所以事发当时根本就不是王子与宫澧起了冲突,而是他二人不小心触动了小弩发射的机关,毒针射出,宫澧为自救才弄出了动静来,而王子殿下是因反应不及才中针而亡。
所以,凶手另有其人。
祁尔戈略作思索,突然抬头看向站在一旁一脸满意的看着君兮的李治。
“原来真正的凶手竟然是唐皇陛下。”祁尔戈厉声质问。
“放肆!”李治闻言当即喝断。
“放肆?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唐皇陛下做出这等恶劣之事来,我祁尔戈今天就放肆了又如何?有本事你将我也杀了啊!”
什么情况?李治被祁尔戈弄得一愣一愣的,他贵为天子,今日前来是主事的,如何莫名其妙成了凶手了?
李治龙目圆瞪,被祁尔戈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气的不轻。
“君兮~”李治转头愤愤的看向君兮,想听她说。他就不信君兮今天要揪出来的凶手会是他。
君兮闻言移步过来,给了李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副使慎言。”君兮冷声道。
“有什么好慎言的。”
“天子龙威在上,不可信口雌黄,污蔑罪责。”
“污蔑?这花盆是你们的陛下派人送过来的,王子殿下感念恩泽才将它摆在客房窗口,没想到里面被有心人装了精心布置的机关,可怜了王子殿下,至死怕是都不能瞑目。”
“副使大人忘了吗,当日国公大人之所以会到行宫来,可是受了胡尔克勒之邀。”君兮神态自若道,目光则落在地上的碎花盆之上。
“那又如何?”
“事发当日,你们都守在门外是吧?”
“没错。”
“在国公大人动手打落毒针之前,你们可曾听到过其他动静吗?”君兮突然问。
“没有。”祁尔戈闻言,想也不想便否认道。
“有。”
祁尔戈话音未落,站在宫澧身后的钟离冷冷开了口。
“说说。”君兮似料到一般。
“在主子动手之前,胡尔克勒大笑了一声,只不过两声响动相隔时间很短,几乎笑声刚起,里面便传出了椅子翻倒的声音。”钟离难得的多说了两个字出来。
钟离当日也侯在外面,祁尔戈见出声的是钟离,面色微微一变。
“哦?”君兮闻言笑了笑,转头看向祁尔戈,“有了钟统领的提示,副使大人现在可想起来了吗?”
祁尔戈神色略有思索相,他不知道君兮问这些有什么目的,但总归不会是瞎问的,眼下情形,宫澧的嫌疑已经洗脱,李治再洗脱了嫌疑,王子殿下岂非枉死了。所以虽然不知道君兮此话的目的,但是不顺着她的话说就对了。祁尔戈心里拿定了主子,抬起头来,一脸的坦然之色,“王子殿下素来爱笑……”
“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君兮听他说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待他说完便出声打断。
“你说小弩是陛下放进去的,但是以每三日换一批花的规矩来算,使者大人遇害当日,这盆花已经送来有两日了。而你又说使者大人素来爱笑,还是笑声爽朗的那种,既然事发当天他的笑声能触动小弩射出毒针,那为什么之前没有?”君兮质问道。
她之前曾听李令月在她跟前吐槽过七国使臣,李令月对胡尔克勒的评价是“虽是王子,却是粗人,笑声如雷,粗俗不堪。”李令月只随口一说,君兮当时也只是随便一听,没想到却起了大用。
“这……”祁尔戈语塞,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副使大人不知道吗?那本官来告诉你,因为之前小弩并没有被装进花盆里,所以无论有多大的动静,都不会有事。小弩是在事发之前新装进去的。”君兮自问自答。
听到这里,李治铁青的面色才有了一丝丝的缓和。
君兮却还没说完,“至于是什么人能在重重护卫之下,在花盆里放进小弩和毒针,我想大家心里都应该清楚了吧。”
“你是说,这毒针是……胡尔克勒自己放的?”毕竟也是接触案子的人,刑部侍郎刘湛元当即反应过来。
“不可能!”祁尔戈闻言眼睛一瞪。
“有什么不可能的?”
“王子殿下不可能会自杀,这一定是有人暗中做的手脚。”
“本官可没有说过胡尔克勒是要自杀的。”君兮闻言冷哼,称呼也从使者变成了直呼其名。
“方才我已经说过了,国公大人之所以会来行宫,会进这间屋子,是受胡尔克勒之邀的。而国公大人是背对装有机关的花盆而坐的。事发之时,也是胡尔克勒的笑声触动了小弩。胡尔克勒要杀的是国公大人。”君兮冷声道。
“只不过他低估了国公大人,也高估了他自己,所以最终死在毒针之下的人不是国公大人,而是他自己。”
“什么~”
君兮一语落下,人群顿时哗然。
“不可能的……”
“那你怎么解释花盆里适时出现的小弩?怎么解释宫澧坐在东向的位置?怎么解释胡尔克勒的那一声大笑?”君兮说的飞快,一连三问问下来,祁尔戈已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张了张嘴,“我……”
“你解释不了,因为这就是事实。”君兮沉声道,为使臣遇害一案画上了结号。
君兮不知道祁尔戈知不知道胡尔克勒想要诈死的计划,不管他知不知道,她都没有扯到高丽内政上去,也没有把胡尔克勒的真实目的抖出来,更没有提及黑袍人在这件事中所起的作用。
轰动一时的国公杀使案最终以使臣自作自受做结,引的一阵唏嘘不已。
人们在唾骂胡尔克勒心术不正害人终害己的同时,对那个连破大案的女子更加崇敬。
案子破了的翌日,坊间便出了话本子,讲的便是巾帼女将如何半日破获毫无线索的国公杀使案的。
话本子是听人叙述而作,只记下了破案当时的场景和女子所说的话,然而众人终究想不通,那个沉静睿智的女子是如何猜到毒针是藏于花盆之中的。
不止百姓们不知,作为事件的直接参与者,宫澧也不知道。
望江楼天字三号间里,君兮,宫澧,赫连峥和李令月围坐一桌。
“你怎么知道毒针是藏在花盆里的?”宫澧问。
“国公大人不记得在我进房之前做了什么吗?”君兮不答反问。
“开棺验尸,拔针而出……原来如此。”宫澧笑道。
李令月看看君兮,看看宫澧,小脸一堆,“什么嘛,这还有一个天真无邪的姑娘在,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打哑谜啊。”李令月苦着脸,连她最爱吃的红烧蹄髈摆在眼前都没乐起来。
君兮见李令月使小性子的样子,不禁莞尔。
“我们都知道,国公大人没有当众杀人的理由,所以我一直都不认为国公大人是杀人凶手,国公大人也说毒针不是他的。但是当时房间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窗子又没有被破坏,所以毒针的来源便成了破案的关键。”
“针和箭一样,运动方向都是呈直线形的所以今天我要求一定要开棺。开棺之后,我用强力磁石将胡尔克勒脑中的毒针以它射进去的角度方向倒吸了出来,在吸出的过程中,我看到了毒针射进去的角度。通过他脑中毒针的射入角度,我推测出来了毒针在房间里的行进路线。那间屋子自从出了事之后再没有人进去过,所以一切东西都还是事发时的样子。进了屋子,暗照推测的高度和角度来看,最后将方位锁定在了花盆上。”
“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就一根针而已诶~”李令月听君兮的话已经听的呆了,一脸崇拜的看着君兮。
君兮轻笑,“我能破了这桩案子,全仰仗公主的强力磁石呢。”
“真哒。”李令月听君兮这么说,顿时乐了起来。
“现在,完璧归赵。”君兮笑着将小磁石推还给李令月。
赫连峥看着面带微笑的君兮,嘴角微微勾了勾。
四个人吃完饭便各自回了各家去。
胡尔克勒一案已经破了,禁军也都撤了回去,赫连峥也不再赖在国公府了,回了他的行宫去。
君兮跟宫澧回到国公府之后,才知道李令月遇险一事没有告诉皇上和武后,她受伤的事也没传出消息,至于她为何能安安稳稳的养上这些天,不过是宫澧以她来了月事身子不适为由帮她向皇上请的假。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君兮恨不得将宫澧揉扁了塞进地底下去,奈何武功不如人,只有干瞪眼的份。
就在他们回去后不久,宫里便下了诏来。
夏家资产已经清算完毕,夏家满门抄斩,旁系女子落娼,男丁为流途,永世不得录用。身为罪魁祸首的夏远,数罪并罚,处以车裂之刑,曝尸三日。
这一次皇上是真的怒了,也不顾尚有使臣在都,批命三日后执行。
夏远一案结了。
君兮坐在竹楼小榭的窗前,呆呆的望着茂茂郁郁的竹叶,患得患失。
知道的真相又如何?
她娘被她爹间接害死了,她爹被她亲手送上了断头台,她仍然还是孑身一人。
一直以来,她所苦苦追寻的,不过是另一个可怕的真相罢了。如果有重来,她绝不会再踏上这条路,一定不会。
“看什么呢。”宫澧轻声道,驱动轮椅过了来。
“没什么。”君兮笑了笑,“对了,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去静隐寺找空心大师问玉牌的事了吗?”君兮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去了。”宫澧闻言点点头。
“他怎么说?他可是识得老国公?这两块牌子为何会在他手上?”君兮急急追问。
“他走了。”宫澧神色微黯。
“走了?去哪儿了?”
“不知道。”宫澧摇摇头,“空心大师是集大成者的得道高僧,可推演前事,预知未来,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若有意躲着我们,我们便寻他不得。”
“罢了,我们手中的线索越来越多,碎片已渐渐添全,事情总归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也不急于一时。”
翌日,君兮便风风火火的进了大明宫。
大堂之上,李治把君兮从头到脚夸了个遍,因破案有功,封赏头衔又列了一大堆,虽然都是些空衔,君兮一脸感恩戴德的领旨谢恩。李治对君兮的识时务很是满意,大手一挥又多赏了两把金瓜子。
君兮心里乐的冒泡,什么头衔什么的都是浮云,到手的银子才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忙不迭的高呼了两声万岁。
李治笑的更欢了。
领了封赏,君兮便回了霄辰殿去。李令月找她出去玩,她乐呵呵的答应了,只道是换件衣服再去。
却换了件肥的不行的衣服,把一向穿衣特立独行的李令月也给惊了一惊。
君兮却不以为然,拉着她出了宫去。
在街上逛了一圈,君兮突然腹痛,跑去排泄。李令月留在原地等她,君兮却兜兜转转跑到了当铺里去。从肥大的衣袍里摸出两柄玉如意,和店家换了银票两张,收好后才又转了回去。
却发现百姓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跑。
“君兮,你怎么才回来呀。”李令月看到君兮娇嗔一声,拉着她就往前冲。
“干嘛呀?”
“看热闹去。”李令月嘿嘿一笑,脚步又快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