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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贞观十三年诸番犯边一事真的是大唐的某些人有意挑起的,那么目的是什么呢?如赫连峥所言,时年,本朝已承平两代,正值国泰民安富庶昌盛之时,先帝身体康健亦没有政变篡位之争。那时候,什么样的人才会勾结番邦小国来挑起边关的战事呢?”君兮眉头一挑,故作疑问道。
宫澧见她拎着悬念不放,心中轻笑一声,面上却静稳无波,只沉吟不答。
君兮候了半晌不见回音,逗的无趣,只得怏怏不乐的自问自答,“想在康泰盛世挑起战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要处理好与高丽之间的关系还要时刻提防引狼入室的危险。但是事情还是发生了。说明那个人想要达到的目的必然是非此法而不可为的。”
君兮伸出食指在眼前晃了一晃。说完身子微微前倾担在桌子上,离宫澧近了些,语气一转。
“但是,以现在来看,当年对边的那几场战事虽然在举国上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也闹了人心惶惶,却终究没有掀起什么大的风浪,大唐最终也没有损失了什么去。要说有什么值得反思的,恐怕就只有被老国公挡下的那一刀了。”君兮凝眸,若有所思道。
边关莫名暴起动乱,拉锯征战结果却是哪方都没丢个一城半池的。却也一直不曾停战,战事胶着,帝驾亲临探查,却遭了半路伏杀,而且这伏杀还是后宫中人与当朝大将军联手合谋而为之。说是巧合,君兮是死都不会相信的。
“你也认为是她。”宫澧听到这里终于开了口。
“从那场战争最后的结果来看,若是非要挑出一个能做此事的人出来,非她莫属。”君兮面沉如水,说的严肃又认真。
“武后,武媚娘。”宫澧唇齿相碰,喉咙滚出五个字来。声音不若寻常温和,清冷的不带一丝温度,像是三九寒天冷冰乍裂。
“没错。”君兮认可的点点头,目光却有些担忧的看向宫澧。
“说下去。”宫澧睫毛微垂,提起面前摆着的茶盏,送到唇边浅酌一口。
淡茶已冷,香气散半,宫澧却似浑然不觉。
“国公大人当还记得征辽大将军风广亮吧。”君兮神色凝重的提起一根筷子沾了茶水在石桌之上画了个小圈,圈里写了个“风”字。
“从璇玑八宝盒里得到的那封武后亲笔手书我们可以判定,贞观十四年,大将风广亮曾受武后差遣在七月初七这一日于西北长廊伏杀先帝。”君兮认真道,说着在风字的圆圈上向外引出两条线去,在一条的尽头的圈里写了个“武”字,另一条连着的圆圈里写了个“帝”字。
“我们将时间再往前倒,先帝之所以会亲临边疆是因为担心边关战事,故而才会御驾亲征的。”君兮手中筷子在“帝”字上又圈了一圈。
“那么我们现在就假设,武后所做的一切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行刺先帝。”
君兮在“武”和“帝”之间连了一条线。
“但是众所周知,先帝精明睿智英勇神武,并非轻信他人之人。时,武后也并不受宠,所以她一介后宫女子必然无法对先帝下杀手。而先帝身边又有大内高手在侧近侍,一般的杀手刺客也根本近不了其身,更何况先帝还是武将出身。所以要想行刺先帝,必须要将他从高手如云的大内深宫引出去才行。”君兮手中的筷子在“武”和“帝”两个字之间游走,将二人之间的关系分析的清楚明白。
“可是一国帝君,近的走不出三宫六院,远的也不过就去护国寺祈个福祭个天而已,出行又都有禁军严防,大将贴身护卫。想要刺杀,九条命的狸猫怕是死之前都近不了其身前三尺之地。”君兮在“帝”字旁边敲了一敲。
“所以,武后便与高丽联手了。”宫澧接道,手中筷子蘸着茶水在“武”字上又引出一条线去,圈写上“丽”字。
“武后许高丽以厚待,让高丽振旗,联合其他番国结盟犯边。这样一来边关必生动乱。而当时朝中大将已不如立国之初,番国同时来犯调兵遣将必然捉襟见肘。最后无将领军,武将出身的先帝定会御驾亲征以平边关之乱。”宫澧在“帝”和“丽”之间画了个箭头。
“那么武后便可趁先帝赴边之机将其留在皑皑黄沙道。”宫澧在“帝”上斜划了一道。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被横空出现的老国公打乱了。”君兮摇摇头,叹一声造化弄人,天不遂人愿。
“番国犯边,帝榜贴出,布衣将军宫德横空而出,一战成名。边关皆稳,并不需要先帝领兵御驾亲征了。尽管不知为何,最后先帝仍然赴了边关,然而那场计划已久的刺杀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老国公救下了先帝。”君兮从“帝”字上引出一条线写上了“德”字。
“依先帝之智,必然知道那场袭杀有猫腻。身为天子,他没死成,回去之后必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回朝之后先帝必然遣了人在暗中对西北长廊遇刺之事进行周密的调查。或许是被先帝觅得端倪,亦或是害怕风广亮不够小心败露形迹,武后选择先发制人,抛弃了风广亮这颗废棋以保全自己。”君兮在“风”上打了个叉。
所以,包括边关之乱,先帝遇刺,风府血案,宫家之乱在内的这条线已经完全串联起来了。
其实事情的起因不过是武后想要取先帝的性命而已,为此,武后不惜与高丽联手在边境挑起多国战事,其实是为了逼得先帝御驾亲征,待其临边再让卫边大将风广亮杀之。
可惜这么大的一盘棋,最后却因为老国公的乱入而满盘皆输。
不仅搭给高丽不少兴国物资不说,还折了风广亮这个重要的臂膀,甚至还差点暴露了自己。
事情落得这般地步,武后必然气急。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武后是因老国公坏了她的好事而气急败坏。所以尽管先帝在位时她消停了一阵子,但先帝仙逝之后她便开始了她的报仇计划。虽然当时她随先帝众妃入了感业寺削发为尼,但以她之前联高丽,合大将,刺帝王的种种行为来看,区区一个感业寺又何尝困得住她。”
“因此,在老国公领妻回朝行了大婚之礼时,她故技重施,再次与高丽勾结引得边关动荡,逼得老国公不得已只得再临边关。而她则设计在战场上以意外为由将老国公除去。所以才会有二十年前的那场诡异之战。至于高丽为什么要披上五胡的皮,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
君兮的目光最终转回到最后写下的“德”字上,手中筷子蘸着茶水沿着半干的水痕又画了一遍,并在“德”与“武”中间连上一条线。
宫澧低头垂睫看着石桌上的“德”字被君兮蘸水润湿,不知在想些什么,唇瓣轻抿,默而不言。
“仅仅是老国公死了还不够,斩草要除根,她要的是将宫家人赶尽杀绝。所以她还对留在都城的怀有身孕的白夫人下了杀手。”
“白夫人的死,可能并不只是伤心过度那么简单,应是另有隐情的。至于国公府的那场大火,应该就是她命人放的无疑了。”
君兮在重新描了之后的“德”字上又引出三条线去,一曰“白”,一曰“忍”,一曰“澧”。
二人聊的够久,天也足热。以茶水代墨,以筷子替笔,水痕形成的字迹一边写一边干,说到到现在,之前写的字都已经干透,消失无痕。只君兮笔下这一小片新写下的尚在,君兮手中的筷子斜搭在手上,筷子一头停在“澧”字之上。
可惜,武后千算万算怕是也没算到身中剧毒,深陷火窟的宫澧竟然没有死,而且还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与以宫德几近相同的方式大张旗鼓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至于所谓的宫澧三娶三毙怕是也是她在暗中搞得鬼吧。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除了武后写给风广亮的那封手书信,她们手中竟然连半点证据都没有。
“好狠的女人。”君兮不禁慨叹一声。
“所以,黑袍人是武后的人?”宫澧盯着“德”,“武”,“白”,“忍”,“澧”之间树叉似相连的水线,冷声道。
提到黑袍人,君兮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君兮如实答道。
“嗯?”宫澧听到君兮答不知道,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她,却见君兮黛眉颦颦,面若深思。
“黑袍人的存在,似乎只是想杀了你和我的。理由也很显然,杀了我们,这个世界上便再没有人会追查国公府的旧案了。但是如果黑袍人是武后的人,就有很多事情说不通了。”
“但是……你的武功和势力都是武后所忌惮的,所以姑且不论。单对我而言,以武后当朝国母皇后的身份,她可以对我下手的机会有很多。”君兮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面露不解。
“我记得揭开三公案那日,我被武后招进了宫里去。她本来是要杀了我的,在什么都还没问的时候。后来我借你的名头争得了一丝转机。”
“在我把一切底牌都亮出来之后,她问我觉得我手中这封信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我答没有。因为当今圣上对她的宠爱程度已经超越了很多东西。”
“而我们手中不过只有一封信而已,她若一口咬定是伪造的,当今圣上并不会太为难她。可是在她明知道这封信在我手上等同于在你手上,若你气候追查国公府的事,很可能顺着这封信查到她身上去的情况下,她依然选择暂时放过我,因为她忌惮你的势力。”君兮指着对面的宫澧。
“即便是后来她把我派到西北营去也不过是想将你我拆开而已。而黑袍人第一次出现是在密林里,抛去她女人的身份不说,只她太过于嗜血这一条便不应该是武后的人。而且她的手段也过于凶残了。便是武后在后来的时候后悔当初放了我,专门派人去杀我,也不可能搭上那么多无辜将士的命。”
“更何况黑袍人知道的东西明显比武后多的多,比如营中那些许多中了那种奇怪的毒的将士,和胭脂楼里中了那种毒的姑娘。更何况,还出了李令月的事。那天沈拓晚到片刻,事情便会发展到难以挽回的地步。武后对不可能拿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的清白做赌。”
“而且,如果黑袍人真的是武后的人,武后一定也知道胭脂楼是你的地盘,即便她怕打草惊蛇不对胭脂楼下手,出于防范,她也必然不会让李弘等人流连于中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也不要忘了我们之前推测黑袍人与胡尔克勒的关系。黑袍人那么做无非是要引我出宫,将你我一起消灭。如果她是武后的人,完全不需要费此周折,只要把你解决了即可,杀了你,我便权在她的股掌之间,要杀要剐又岂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所以你觉得她们不是一路的?”宫澧听了君兮的话,从“澧”字上引出一条线去,写了个“黑”字,盯着那个“黑”字,宫澧目光微缩,像在仔细的思索着什么。
“别忘了这里面还有玉牌的事。虽然玉牌皆出自国公大人之手,但是四块牌子中我和空心大师手中这两块究竟属于谁还是个谜。属于白夫人的那块为何会莫名出现在夏府枯井也是个谜。”君兮手中筷子提起在石桌上顿了顿,发出清脆声响。
“而且,国公大人的尸骨现在是找到了,宫忍的尸体是你亲手埋得。”君兮说着在“德”和“忍”两个字上利落的打了两个叉,随即将筷子放到一旁的“白”字上。
“可是剩下的这个目前我们见到的却只有一副空棺椁,她的尸骨现在何处为何失踪都还是未知数。”君兮在“白”字旁边画了个问号。
宫澧闻言剑眉拧起,却终究没说出什么来,半晌,深叹了口气。
“抱歉,虽然我并不想这么想。但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索来看,我必须这么想。”君兮眼含歉意的看了看宫澧。“我认为,黑袍人很有可能是白情。”君兮在“黑”和“白”之间画了个两条线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