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他的童年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聂昭华整个人脸色苍白，步履踉跄。

    就连路上遇见聂昭非挑衅，她都不再搭理。

    坐在玉辇上，聂昭华单手撑着头细想，是不是自己此前将自己要面临的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不止天启帝说她年纪尚小，不懂此事利害之处。

    前不久，墨予寒也与她说过类似的话。

    他曾说：“京中波澜诡谲，绝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些事情，圣上应该会有不同的看法……”

    如今看来，果真是她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公主殿下，前面是太子殿下的銮驾。”

    身边的侍女低声通禀道。

    聂昭华闻言，强打起精神，吩咐左右，开口道：“我们先退到一旁，让太子殿下先过去。”

    “是。”

    下人们听令，都避开到了宫道的一侧。

    伴随着太子殿下銮驾的离开，聂昭华望着浩荡的队伍，总算将精神打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如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即便颓废，也不该是现在。

    想明白了这些道理，聂昭华直接吩咐抬着玉辇的众人：“先送本宫去靖王府，回府的事情，暂且不急。”

    “是……”

    墨予寒听说聂昭华来找自己后，倒是有几分意外。

    毕竟二人从杭州回来后，算了算日子，也该有半个月未曾相见了。

    如今聂昭华忙着祭祖的大事，他也不好上门打扰她。

    且聂昭华摆明了也是故意避着他，毕竟她还欠了他一个承诺，尚未兑现……如今倒是自己找上了门来，这让墨予寒百思不得其解。

    他亲自带着人在门口迎接聂昭华，见长公主下了玉辇，打趣道：“昭华怎么有时间来本王府中做客了？”

    聂昭华闻言，并未开口作答。

    反而等自己稳稳当当站在了地上后，这才一抬眼，望向了靖王府的门匾。

    只闻她道：“王爷曾经说，只要本宫有时间，就愿意同本宫将王爷的过往，不知道王爷此言是否还作数？”

    “……”

    墨予寒脸上的表情有些许龟裂……

    半晌，他笑道：“自然。”

    “那就请王爷先回答本宫一个问题吧？”

    聂昭华拾阶而上，提着裙子，旋身看墨予寒，神色恁的认真。

    “什么问题？”

    聂昭华以前不是个话多的人，偶尔开始也都是简短而又快捷的。

    今日能登门靖王府，且跟他兜了个这么不大不小的圈子，倒是教墨予寒好奇她要问什么了。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咳……”

    她这一个问题，让墨予寒差点一个趔趄。

    他抬起头，笑意阑珊的注视着聂昭华，开口道：“这京城之中，怕是只有昭华你，才会这么胆大包天的跑到一个男人家里头，问对方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么个问题……”

    “有什么不对吗？”

    聂昭华开口，高高在上，盛气凌人：“你既说了爱我，还不许我问缘由吗？”

    “许，自然许……”

    见她这幅模样，显然是开了窍了。

    墨予寒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眯着眼睛半是回忆，半是唏嘘道：“这是个很长远的故事，你若是想听，就坐下来，我慢慢说与你听……”

    聂昭华今日既然主动来找了他，心中也是拿定了主意。

    因此，倒是没有就捏，径直随着墨予寒进了靖王府。

    一众丫鬟仆从们端了瓜果点心上来，二人分列坐在了靖王府会客的正厅里头，墨予寒将侍从全部打发了下去，自己端起一盏茶，微微抿了口。

    舌尖泛起一丝早茶的苦涩味，竟像是苦进了回忆里头。

    只闻他淡淡开口道：“十八年前，我出生的那天，恰好遇上举国上下发洪涝，尤其是岭南一带，地势平缓，几乎家家户户都遭了水灾，天灾加上人祸，我娘……”

    他说起自己娘亲时，好似是个很陌生的词汇，令人不由得心中一揪。

    “我娘因为怀孕的原因，加上吃不上饭，营养不良，在我出生前她便因为难产去了，那时我八个月……被父亲刨开我娘的肚子，将我取了出来。”

    他说到这里，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转头问聂昭华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将我取出来吗？”

    聂昭华闻言，下意识地猜测道：“你娘既然已经去世了……逝者已逝，你爹若想让你活下来，这是唯一的法子，纵使听起来让人难以接受一些，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昭华，你还是太天真了。”

    墨予寒开口打算她的发言，继而道：“他取我出来可不是为了救我，因为他饿，没有东西吃，便想将我送给别人，同他们家的孩子交换，你听说过易子而食吗？”

    易子而食？

    这四个字距离聂昭华太遥远，她脸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你的意思是……”

    “没错。”

    墨予寒肯定了她的猜测：“我爹想将我交给另一户人家，用他们的孩子做交换，这样他们两家人都有东西可以吃了。”

    “可你是他的亲生儿子啊，这怎么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

    墨予寒闻言，望向聂昭华的双眸，几乎是无法克制的染上了一丝冰冷的光。

    聂昭华看的触目惊心。

    墨予寒说的这些事情，是她从未想过的，身为皇家的公主，自幼锦衣玉食，从来不曾因为吃穿发愁过，即便听说过民间疾苦，也仅限于在繁华的京中，听酒肆茶楼的说书先生侃侃而谈。

    这样血淋漓的直面现实，却是自打出世以来的头一遭。

    “那后来呢？”

    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聂昭华继续问道。

    “后来那户人家的妻子抵死不同意，便没有交换成……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我父亲谋了一份差使，我便侥幸活了下来，可是我若知道我活下来之后的日子，倒是宁愿死在我娘的肚子里，或者，被他换给别人吃掉也好。”

    墨予寒的记忆里，父亲虽谋了个差使，却好赌烂醉，他依旧过着食不果腹三餐不继的日子，父亲每次领了月钱就出去喝酒玩。

    若非邻居家的婶子接济，他早就饿死在了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