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风雨欲来

    

    （草稿，三十分钟后来看，谢谢）

    恶魔都喜欢夏天，闷热无风的日子总能让这些怪物想起家乡。烈日灼烧着地平线，被从空气中蒸发的水分扭曲了视线，远远看去，活像地狱中随处可见的熔岩池。恶魔侵入法兰克已是深秋，这对恶魔是个糟糕的季节，但远不能跟紧随其后的寒冬相比。

    大片的小麦烂在田里，只因收割的农夫已成了恶魔血腥盛宴的牺牲品。地狱的蠢货及时行乐，不管不顾。以卡昂主教区为中心，方圆数百里的活人不是死了，就是即将死亡。

    屋顶的烟囱不再冒出炊烟，教堂里没了称颂地母的信徒，狂怒的大自然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有史以来最冷的凛冬降临了。

    它们恨透了冬天，恶魔对于寒冷的耐受性远不如凡人，肆虐的北风将非人之物冻到血液凝结，寸步难行。魅魔靠魔法把自己变成了人样，勉强能在风雪天里行动。

    当她跟艾琳说自己能闻到里昂的味道时，她并未完全说实话。魅魔不只闻到了里昂，她还闻到了更多更可怕的同胞。

    凡人自以为在号角堡取得了大胜，实际上这是场双赢。恶魔达到了它们的目的，凡人也得以苟延残喘，对猎物赶尽杀绝不是好猎人。

    凡人爹生娘养，恶魔乃是混沌之风的造物，这样肮脏恐怖的生灵深渊魔域要多少有多少。死一千，死一万，不死自己就行，没有恶魔会为别的恶魔掉一滴眼泪。

    她能闻到别的同类，别的同类也能闻到她，正所谓臭味相投。阿什莉不敢显出魅魔的样貌，飞行的便利可比不上活着的美好。

    恶魔的体味跟实力直接挂钩，大恶魔压根不屑于隐藏。对于阿什莉来说，里昂和他身边的怪物称得上臭气熏天，闻起来类似于飘满秽物的下水道。没有猎犬，或者魅魔能无视这么重的线索，即便相隔甚远，阿什莉也不担心会跟丢。

    她在谷仓的地下室呆了三天才恢复元气，而这三天里，那股刺鼻的恶臭并未因为低温而有所缓解，或者鼻子的主人身处地下而有半分减弱。到了今天早上，久违的新鲜空气光临了她的鼻腔，阿什莉明白了，这是恶魔战帮又开始了移动。由各种各样的恶魔临时组成的群体在地狱被称为“战帮”，行为模式跟凡间的兽群有许多相似之处，它们都是朝着可能有食物的地方迁移。

    魅魔一路跟来，见识过不少战帮留下的宿营地。每根骨头都被啃得干干净净，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人类的骸骨。她早料到了这一点，恶魔不是非得吃人，但在严寒的冬季，猎人比猎动物轻松多了。阿什莉坚持独自上路，她不想也不敢让其他人见识到这种场面。万一撞上里昂正在大嚼人肉，除了阿什莉没人会再原谅他，接受他。

    她把食物装满背包，仍然剩下了很多。阿什莉不是头驴，只能忍痛放弃。魅魔走出温暖舒适的地窖重新来到空旷寒冷的谷仓，小女孩仍安静的躺在被她放下的位置，样貌没有变化，也没发臭。寒冷是最好的防腐剂，也很能让人产生惰性，掀开木门后吹进了的第一缕寒风便险些将她推回地下，再呆上个几天。

    我一定要找到他，把他带回来。阿什莉系紧斗篷，又特意在脖子上缠了一圈地窖里搜出来的毛皮。即使这样，寒冷依旧无孔不入。谷仓的门经过这些天的折腾已是不堪重负，靠着非人的力量她才把门勉强推开了一道刚够挤出去的缝隙。如果在谷仓内还叫冷的话，那外面已经是在用刀刺了。寒意深入骨髓，冻得她不住的打冷颤。

    她用脚把以前抵门的破木桶拨过来，卡住了门缝。阿什莉走回地窖口，昨晚残留的热气顺着木板缝隙往上冒，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削弱魅魔踏入雪地的决心。阿什莉抱住已经冻硬的小女孩，毅然走进了漫天的飞雪中。

    她要找个地方安葬这可怜的孩子，之后再去追逐她的好里昂。魔域深渊在上，里昂虽然臭不可闻，但那股味道却一直在往西方走，一刻也不曾停留。

    人类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样的严寒，除非……阿什莉拒绝往下想。魅魔抱着女孩的尸体，在白茫茫的积雪中艰难跋涉。积雪过膝，她却连一丁点足迹也留不下来。飘落的雪花盖住了魅魔踩出的浅坑，如果她不走快一点，也将被淹没，如同雪面之下葬身的许多无名氏。

    以沦陷的卡昂城为界，法兰克被一分为二。如果把奥斯曼入侵和恶魔大屠杀所引发饥荒与疫病加上，法兰克邦国已经沦为各自为战的碎片。实力强的贵族，比如德·伯纳德这样的尚能自保。不幸是个小贵族，又不像雷诺男爵那样及时抱上了粗腿，那这个家族很可能被从地图上，和法兰克贵族的盾徽谱中抹去。

    坐困愁城之下，极少数小贵族甚至和占据了加来的苏丹眉来眼去，低头纳贡，只为换得领地不被奥斯曼人入侵。假如现在是春天，而非寸步难行的隆冬，也许法兰克做为一个整体，已经灭亡了。

    贵族必须为接下来可能的战斗做准备，于是刮地三尺搜集粮食，干的特别过分的，连农民过冬的救命粮和来年的种子都不放过。贵族老爷识文断字，看得懂皇家信使送来的战报，能做到胸怀天下。底下的文盲老农才不管那么多，恶魔，呸！你骗鬼吧。奥斯曼异教徒，哼，让他们来好了，难道还能比头顶上的老爷更差吗。

    饿疯的农夫不知道什么是恶魔，牧师在讲台上描述着地狱的惨景，激动得吐沫星子横飞。然而在台下，没几个人听得见他说什么，腹中的轰鸣盖过了牧羊人的演讲。人们之所以还在这寒冬腊月出门，只是因为教堂会在礼拜会上提供松饼和掺水的葡萄酒。

    爱家的农夫往往会省下这块松饼，偷偷塞到衣服里带回家，好让饥饿的孩子吃完自己那块后又又一次惊喜。妻子含着眼泪看丈夫做出如此的牺牲，心里却担忧家里的顶梁柱什么时候会像邻居丈夫那样，在某个寒冷刺骨的早上撒手人寰。于是妻子咬咬牙，去抢夺孩子手中的松饼。孩子死也不放，在和母亲的拉扯着，那块饼碎了，落了许多在地板上。孩子爬下去就舔，没任何的犹豫。

    妻子捂着嘴痛哭流涕，农夫抱着爱人，心里痛骂自己的无能。心中的怒火正在酝酿，掀起风暴的并不总是异邦来的异鬼。

    伊莎贝尔是圣骑士，但她亦归属于巴里教会骑士团，是教会武装的力量。既如此，便承担了下乡收取什一税的任务。按理说白骑士不该参与这样过于世俗的工作，但时下正是用人之际，大主教被农夫此起彼伏的抗税愁破了头，便把伊莎贝尔也派了出去。

    “去吧，伊莎贝尔我的孩子，告诉那些……”主教顿了顿，“那些可敬的农夫，他们的税能帮助骑士团对抗即将到来的邪恶。”

    “是的，阁下。”白骑士毕恭毕敬的低下头，虽然伊莎贝尔很确定主教本想说“那些该死的农民”。

    “这也是他们对大地之母应尽的义务！”主教咬着牙齿说完最后一句，对伊莎贝尔伸出了左手，无名指上那颗雕着泰拉之矛的金戒指偌大无比，以至于盖住了旁边两根指头。

    白骑士不为所动，她只是抬着头目视主教。

    “哦，请原谅一个老人的糊涂。”主教讪讪的收回手，眼里闪烁着不悦的光芒，“伊莎贝尔·阿佳妮小姐。”

    伊莎贝尔挺胸而立，绷直上身微微弯腰行了个男人的礼节。主教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法兰克教会第一人拂袖而去，披着身后的天鹅绒斗篷染成了鲜红色，和他身上的丝绸白袍相互映衬。

    主教阁下是那般雍容华贵，权势亦达到了顶点。跟饱受割据之苦的路易国王不同，试问法兰克上下，谁敢说他不是大地之母的信徒。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国王能缩进他位于巴里城内的堡垒，对外界的天翻地覆慨而慷视而不见。大主教却不行，异教徒必须铲除，恶魔更要优先讨伐。哪一样没完成，他就不敢安安心心立于圣母像之下，在周末的布道会上慷慨激昂。

    大地之母会记住你们的贡献，记住我，法兰克的大主教克莱门特。圣座已是垂垂老矣，而在各国有望竞争教皇之位的人选中，克莱门特可是个大热门。假如他击退异教徒，又驱逐了恶魔，那走向圣城便是板上钉钉了。

    哦，泰拉啊，让我侍奉你吧，为你在这人世间代言……心潮澎湃的主教握住了胸口的圣像，在十二月的飞雪中目送白骑士伊莎贝尔和征税部队出城。

    窗外的世界银装素裹，屋里的壁炉烧得滚烫。“噼啪”一声，火焰窜的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