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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如洗,灯火通明,亭台楼阁张灯结彩,喧嚣的帝都正沉浸在比往日更加喧嚣几许的天元大庆之中。
青衣短裳的男子亦步亦趋,一头长发披散过腰,在灯火中泛着光,手中的一只破葫芦与其身上冲天的酒气,让周围的行人一个个避之不及。
“这人谁啊……?”
“没见过,看打扮是外地来的啊……”
“不知道新的法令吗?”
“要不要劝劝他……”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让这种游手好闲的人吃点苦头。”
和女伴交流的路人发话后似乎又觉得这句话显得自己太过于法家的严苛,缺了些仁爱的儒风,于是便又添了几句。
“再者,喝了这么多,也不定他听不听得进去……”
同行的男女远酒鬼而去,而那男子则是面不改色,又用葫芦向口中猛灌了一口。
“……就靠这些……果然差的有点远啊……”
墨清摸了摸发烫的脸,每每如现在,意识清明,肉体迟钝,就生出了这种脱离感,
仿佛回到自己的过去……
“嘛……算了算了,到底是自己要下来找些乐子的。”
语气中的自嘲占了八分有余,已经被酒气蒸的微微泛红的脸,却照旧是那样冷冷地瘫着。
“……虽然话是这么说……其实是一无所获啊……还连半片灵魂的影都没见着……”
复而又是一口烈酒——自己从酒铺里出来大概三分钟,如果按照往日帝都的治安水准,应该已经来人管制了。
但是…
行人熙熙攘攘的街头,自然没有出现守卫治安的士兵。
“毕竟是大祭……多些巡子飞鱼顾不到的地方是正常的。”
“那么,真是个好机会。”
天元节的歌舞升平中,不论官府贵族还是平头百姓,总会比平日放松些思绪——
于是也就多了些平日不常见的破绽,所以人流中就多了些平日不常见的人。
比如自信赌命盗取皇阁财宝的江洋大盗,比如只敢在人群中划包的小小蟊贼。
比如——眼前这只瘦削黝黑,而又肮脏的小手。
“…还请小友把手撤开。”
冷冰冰的声音让那只小手微微一顿,但转而继续朝着酒鬼腰间的荷包而去。
就在墨清因意外而微微一愣的瞬间,荷包已经被牵走,年幼的盗贼转眼潜进了人海之中。
墨清打了个酒嗝,又是把葫芦向嘴上一倾,灌了一口,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残渍,薄唇轻启:“麻烦。”
语气仿佛事不关己,这种节日还动手的贼,或大或小就是两种——而后者的手段常常不怎么高明。
比如眼前这个瘦弱的孩子最终在一条幽深的小巷子口展露了身形,暴露的不可谓不明显。
“没办法。”
荷包里若是仅仅只有几个帝国银币那就算了——
可惜,并不是。
踏着还未全然稳住的醉步,提着葫芦走进阴暗的巷子,入眼是两堵相隔不过三肘的院墙。
外面透进来的灯光照出巷子那边,瘦小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泛着污黑的石砖路的尽头。
接着,不合时宜又不出意外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大!老大!这时候居然还有人会过来。”
尖酸的声音与看到奶酪的老鼠别无二致,言语之间带着异常的兴奋和意外。
而他口中的老大,在巷子口背光而立,一双眼睛闪着饿狼般的萤火,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呦,外乡人,天元节不和家人呆一块,还出来干什么!”
“首都在天元节还有这种有组织的小团伙犯罪,这治理水平还真是够一般的……”
但是……这种堵巷子的小团伙只有两人吗?
再加上他们之前对于我的到来有些意外,并非像个团伙那样早有准备……原来如此——我的到来只是个意外啊。
那还真是个有点聪明的小贼。
“我要找的人与你们无关,让开!”
墨清按上葫芦塞子,清冷的眸光一闪。
在这里浪费体力和时间无疑是不智之举,拖的越久越对自己不利。
“你丫特么说什么?”老大还没做出反应,那老鼠似的小弟倒是扯着喉咙喊了出来。
“信不信我一刀把你废了!小白脸!”木柄的短匕被从瘦子的衣物里掏出,明晃晃的锋刃闪着寒芒。
“……这种桥段……果然艺术源于生活。”
刀刃闪出威胁,却是虚招引路,背后压低的脚步没经过多少掩饰。
壮汉狰狞的笑容忍不住挂在满脸横肉的油腻脸上,他已经看到这个酒鬼被自己锁喉求饶的情景了。
壮汉熟练的飞扑而出,如往常一样,目标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小刀吸引,他的背后应该满是破(绽)……
……后背呢?!
壮汉视野中的敌人仿佛凭空消失,但惯性不打算替满身横肉的他考虑这点。
剧痛从腹部传来,一股奇特的推力顶起壮汉的身躯,接着他飞扑的力度,砸向还愣着不知所措的小跟班。
“啊……什么东西!”
黑暗中飞来的物体让对未知的恐惧和冲动压住了他本就稀缺的理智,小刀条件反射地往前一送。
“噗呲!”
温热的液体,顺着手里的利刃流淌而下,如同蜿蜒的烈焰,炙烤着被壮汉压在身下的佝偻男人。
“啊啊啊啊啊啊!”
在突如其来的惊惧中,瘦小的身躯,用不知何来的力气推开了自己的前任老大健硕的身躯,完全没看酒鬼,奔着街口的光明冲了出去——
跑不出两步,一道青衣却在其身侧弹起,冰冷的瞳孔闪着毫无怜悯的微光。
“——你叫的太扰民了。”
原本低伏下身体,保持出肘顶击姿势的墨清一个旱地拔葱,凌空而下的高劈腿砸晕了想要逃出巷子的罪犯。
但注意到惊叫的人恐怕已经不少。
“……真是个麻烦的小鬼。”
一道符咒在手中燃尽,冰蓝色的火焰攀附其上,汇聚在墨清腿上,闪过了一个古老字符。
“「迅」。”
速度骤增,翩若惊鸿的身躯转过了一个个堆积起来的障碍物,循着空中那星星点点的精神轨迹快速逼近了目标。
……
“还给我。”
最终,在一扇低矮破旧的木门外,墨清抚了抚自己略微被吹皱的短裳,而一个少年,缓缓推开了门。
“哥哥……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都两天没吃饭了……”
屋内坐着的,还有一个更加娇小的黑影,透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可见其纤弱的手臂伏在桌前。
和那个少年一同出门的,还有一股……不太令人愉悦的臭味——贫民窟独有的味道。
但面对此情此景,墨清仍是面不改色。
“还给我。”
看着墨清全无波动的神色,男童的表情似乎是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又有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无奈。
“哥……”
里面幽幽传来的女声,还稚嫩似幼童,却有着意外的刚强,“还给他,我们不需要。”
“妹妹——你!”
少年的语气是恨声,但又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奈。
“给你!”
一个荷包被从少年腰间甩出,却被墨清一指勾在手上,转了两圈。
“假的。”
“你这家伙没有人性吗?!”
“巧了,我正在学。”
少年无语,只是注视着眼前没人性的家伙,而墨清却开口了,“屋内看似不干净味道重,实际上臭味只是开门的一阵子而已,门前这个孩子两手都干干静静,不是刚才偷窃的那一位,而里面的声音,伪装的病弱干瘦,但实际中气十足,其实……根本就没受过饿吧。”
“甚至……外面这个只是人偶吧。”
“切!”
少女的声音随着整间屋子的破碎传来,准确来说,屋子的破碎形态是给里面那位铺开了逃生的通道。
面前人偶口中射出的细针被墨清侧头闪过,却在这档口已经让里面的少女拉回了人偶跑路。
……
帝都繁荣下的市井陋巷,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就几个银币!你有这种观察力还不送给我!”
“那你这种操偶的水平还需要偷我几个银币?”
墨清欺身而上,可随后被那女孩手中微凝的光芒吸引了注意。
“他才不是人偶!”,少女激动的怒吼全然不似之前那副无赖盗匪之态,玉掌上凝起的寒霜,横推破空。
“这点微末道行!”
墨清侧滑收步,一击点在对方小臂的筋脉之中,那本就不算凝实的冰内力瞬间烟消云散,只留下空气中的半缕寒气。
随后矫健的身躯再是上步一击,却被那人偶师对掌借力后掠,趁此拉开了距离。
抬头,那少女的面容在面具之下无从窥探,只能看到一双墨黑的瞳孔,此刻蕴着水汽。
“他是!我的哥哥!”人偶随着少女的哭腔顺风舞起,臂展处光华流转,赫然是寒芒刀刃反光逼人。
“这才是真实的一面吗?”
风卷刃旋,在狭窄的巷子里避无可避,墨清只得连连后退。
但到了最后,转速降低,人偶倒地,木制躯体砸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断裂的声音,显然是已经因为短时过度的爆发彻底损坏了。
而少女,早已不知所踪。
“还什么哥哥……现在的孩子心机都这么重的吗。”
跨过被抛弃在地的傀儡,墨清掏出自己的任务日志。
“酒鬼报告,被俘多日后第一天行街情报采集,被小孩子耍了,所幸物品未失……精忠报国,嫉恶如仇。”
……
远处。
“好了,看看那个小哥哥追了一路到底里面有什么吧!”
面具下,是少女俏皮的声音,收拾了下用剩的人偶线,卸下污黑染色的皮手套,摸出了自己腰间的那个难得的战利品。
诶……怎么感觉,这么眼熟?
哦……好像是自己亲手做的假荷包呦……
“小气鬼!”
少女压低的娇喝,还是惊起了屋檐上的三翼寒鸦。
她愣了愣,一手把自己做的假钱包塞了回去,转身消失在阴影中了。
“开春出现三翼鸦……真是凶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