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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要,不要……”
语无伦次的话语,上下打颤的牙关,受害者在地面挣扎着向后爬去,烂泥沾满了带着「左」字标志的麻布衣服。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顺着暴起的青筋流入眼角,和着恐惧的泪水浸染了视野。
而加害者们挥舞着手中的精炼刚刀,狞笑着盯向在巷子尽头艰难爬动的身影,软靴无声,却是踩着信使的肝胆走去。
“到下面见了鸦神,莫怪我兄弟五人凶残,要怪,就怪你没长眼,跟我家金主作对。”
腿已经软似无骨,心脏的跳动从未如此有力而紊乱,那个信使看着步步紧逼的暴徒,眼睛因恐惧睁大的仿佛要凸出去。
“不!不要啊!信都给你们了!我知道的全说了!大爷!大爷们绕我一命吧!”
信使已经跪在了混浊的泥水中,但对方兀自挥起手中的精钢长刀。
刀口高举,仿佛要刺破低沉的浓云,而光滑的刀刃之上,正倒映着信使圆瞪的眼睛。
……
信使的眼中,雨好像窒了一瞬。
却在这一瞬,从背后巷口的雾霭中,忽的划过了一道闪。
那些杀手的惊愕只存留了一霎,便被死亡永远刻在他们停止跳动的心脏上了。
前一刻还是狞笑的凶徒们,在一线凛冽的刀光中,只能看得清一双剔透而充盈仇恨的眼。
血溅三尺,刀斜六寸,巷子里所有站着的人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动作,他们的手还扬起带着雨滴的刀,保持着最后那一刻的惊愕或恶意,然后忽的随血而散。
信使见过杀人有很多种方式,大多数时候是惨烈的、血腥的、伴随着恐惧的嚎叫,至于美似仙家幻阵的杀法,也在右相大人尊府看过。
但眼前这个,只靠一把刀,杀人的美却胜过了幻境,连那持刀者的容貌都来不及看清——
只能看到恍如翩翩起舞的刀。
那刀如同春日的清风,轻轻带下了枝头的柳絮,让它们随风起舞,最后无声地落下——化为行人脚下,那和着春雨与鲜血的一片泥泞。
五具身躯倒地,死尸全身上下只有咽喉处一道细细的、两寸长血痕,鲜红刺眼。
刀快,手巧,刃如有灵,收刀入鞘时候,连血溅出的轨迹都被杀人者算了进去,没有一丝沾在白衣上。
身死一道虹,滴血不沾衣。
“不要抬头。”
是个清冷女子的声音,那嗓音如同寒风灌体,信使吓的一哆嗦,才刚刚发现女子已到了身边,立刻低下了头,但余光,却又忍不住想往上瞟……
“啊啊啊!”
一刀,剜去了那只快看到女子面容的眼睛,随后又是两道寒光划在眼眶上,此时刚刚劫后余生的信使惨叫才起。
“明明叫你低头。”
平静而无奈的声音结束后,脚步声踏在泥泞之上,渐渐消散在围观者靠近之前。
独留惨叫者捂着自己的眼睛,在原地流下悔恨的血泪。
……
随后赶到的城守士兵立刻控制了现场和幸存者,进行了最基本的医疗处理后,立刻开始审讯。
“是这段时间第几起了?”
揉着微酸的脖子,官服少年缓缓从刚刚发生的犯罪现场起身,看着仰面朝天的五具尸体,“都是这种手法——一剑封喉,从卷宗来看,都应该是是第十五起了,与上一起时隔三地转日(三日),从第一起到现在已经有五十六天创周(帝国传说中创世九日,故九地砖日为一周),杀的全是罪大恶极的江湖惯犯。”
“不过……这次居然有活口了,活的人肯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应当细细审查……还有这奇怪的记号……”,少年的同伴看向了那个正在被止血的信使,被剜去眼珠的眼眶外一个「九」字形的伤口,“每个现场都有……不过「九」,可能性很多啊……”
就在二人细细思索之时,突如其来的声音趾高气昂,无比刺耳:“喂!城刑司的草鱼,别拿你们的硬鞋破坏现场!”
“皇立署!”
官服少年立刻咬牙切齿的起身,与那刚刚来到的大叔毫不畏惧的对上了视线。
“瞪个屁瞪!没能耐就乖乖的靠边站。”对视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少年被大叔一把推开。
“到了现场这么久也不知道用止雨棚保护现场,说你们是废物都抬举你了。”
留着稀碎胡茬的大叔慵懒的扫了一眼现场,又开始对那两个城刑司的飞鱼官毒舌。
“抱歉啊……杨叔说话有点直,二位城刑司同僚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如果造成了什么不便,小人来赔个不是。”
明明是说着客套话,可随后进入封锁线内的墨清顶着一张古井不波的脸,似乎……更像是嘲讽的敷衍?
刘若灿,也就是刚刚对视的青年飞鱼官完全没有接受道歉的意思:“有点直就可以不用承担辱骂侮辱同僚的罪名了吗?!他讲话直我就是不爽!”
结果,迎来的只是下一句杨叔的毒舌:“都是考到城刑司的飞鸟官了!怎么说话干事还是这么没脑子,还不快点把你们的脚印辨别一下剔除!”
“这么大的雨,还是泥地,怎么分的出来啊?”年轻的飞鱼官立刻出声反驳。
“那几个杀手是专业的,脚底是软绸底的无声鞋……和我们这种穿草原蜥皮的官差不太一样。”
墨清继续保持着面瘫脸开始解释:“通过这种区别,就可以辨别出那个一剑封喉的人数以及对应的实力。不过,也只是确认一下之前从卷宗里得出的结论——对方是一人。”
杨叔接过话来,“至于这几个杀手,都是没有内力的江湖人中顶尖儿的高手,也是惯犯。”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仔仔细细的查看着几具尸体。
“五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一剑封喉,虽然有背后偷袭之嫌,但这等实力确实……不俗啊。”
好像逮到机会的飞鱼官突然插了一嘴:“一剑……切,说不定是什么飞刀暗器呢。”
“看伤口就可以鉴定了,蠢货。”
又被杨叔毫不留面的斥责,两个飞鱼官脸都快被气白了,再加上旁边城卫士兵的议论,刘若灿腰间的钢刀都快压不住了。
“眼不见为净……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
……
“老伯老伯,这里不能让普通百姓入内……”
“没事的,真啰嗦……”
诵经安神的青年飞鱼官突然听到一阵嘈杂,扭头就看到了另一个身影靠着犯罪现场的墙,似乎正在研究着什么。
“喂!这家伙是谁!”
两个封锁的城卫士兵看到了刘若灿,立刻变得支支吾吾,“他说他也是皇立署的人……”
“现在是个人就皇立署了吗?!动动你的脑子!”
一边低声骂着,一边立刻踏步过去,但见那蹲在巷子里的,只是个普通,甚至有些邋遢的老人,胡子拉碴,蓬头垢面,这气立刻生不起来了,但公事仍需例行。
“这位老爷爷,这条巷子现在无关人员不得入内,您最好还是……”
老人沉默不语,双目凝视着地面,只是点了点地上的足迹。
“老人家,这是凶手的足迹不要随便摸了,喂,不要再这里呆着了,会破坏犯罪现场啊,您是喝醉了吗?民众不得入内啊。”
“凶手,是个男人。”须发满脸的男人用一种沙哑而磁性的低沉嗓音,终于说了一句话。
“别闹了老爷子,明明目击证人都说了是个清冷的女声啊。”
烦躁啊……下这大雨,这种神志都不清的老爷子还来掺和一脚。
“唔!哈哈哈,老裴你终于舍得来了!有什么发现快告诉我,另说一句,老大可一直在想你。”
刚刚一副盛气凌人样子的杨叔突然变了口气,那种亲切开怀的态度,让刘若灿怀疑眼前这个家伙,和刚刚对自己冷嘲热讽挑刺的混蛋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老裴?”刘若灿一脸的疑惑,不过没人想给他解释什么东西。
“先说说你们的。”老人缓缓站了起来,刘若灿这才勉强能看清“老人”的脸,从皮肤的光滑程度来看,似乎只是个不到四十的中年人。
而他的鼻上,有一条险些划过双目的疤痕,异常的醒目。
烟雨渐起,已然笼罩了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