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的月亮
缥缈云烟随着渐明的日光,自山顶缓缓下沉,最终消散于山腰。
晨光熹微中,男子一身青衣立于崖边,袖口随风摇曳。
他肤甚白,光下宛如上好的象牙石。精雕细琢般的轮廓隐隐有些模糊,但越是如此,越有种难以言喻的魅色。
面无表情地极目远眺,他幽邃的黑眸深沉,骨节分明的大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一块铁牌。
“江厌离!”
突兀一声温软呼唤传来,他眸光一闪,迅速将铁牌收入袖中。
“醒了?”
逆风回头,远远瞧见少女朝自己奔来,他冷淡的神情刹那间暖化,“比我想的要早些。我原以为你今日也要睡到正午。”
听见他的调侃,少女小脸一红,不满地反驳,“哪有正午?!分明还是早晨,不过就是迟……些……”
对上他明显含着笑意的眼神,她心口一跳,蓦地噤声垂下头去。
“不过就是什么?”
江厌离笑,一双黑眸盯着她泛红的脸颊只觉越看越好看,忍不住逗她,“你同我说话,为何不看我?”
语气中,满满的促狭。
双手紧张地绞着衣摆,江婉只觉得脸又烫了几分。
她绝不会告诉他,方才那一刻,她其实是被他的姿色惊艳了。
……他实在是生得极好看,普天之下,她再也想不出有人能比他更好看了……
尴尬地抿了抿唇,她壮着胆子抬起头要说话,“我——”
唇上蓦地一软,他冷不丁勾着她的下颌吻了下。
“曾见过我的人,尽都为我这副皮囊如痴如狂,”男子屈指勾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你为什么反倒不愿意看我呢?”
说话间,他深深凝着她的眼睛,声线低沉似蛊惑。
江婉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地她便清醒过来,原本微微泛红的脸突地爆红,一把推开他后退。
“你、你……”不可思议地指着他,她闪躲的眸中尽是赧色,“你怎能如此轻薄?!”
语毕,又羞又急地一转身就往山下跑。
笑意满满地望着她远去,江厌离也不急着追,俊美的脸上一片愉悦。
她所有的模样他都喜欢,但尤其喜欢这样的她。生动又真实,即便是害羞也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袖中铁牌顺着垂手的动作滑落,他反手攥住,又立了良久后,才迈步顺着来路往前走。
穿过一条山间小道,眼前出现一处宽敞的洞穴,江厌离不慌不忙地走进去,一眼便看见了正托着腮坐在洞穴中央的女子。
见是他来了,少女撇撇嘴,羞恼地偏过头不看他。
见状,江厌离觉得好笑,故意绕过她走到洞穴靠里的位置,往铺了干草床单的简易榻上一坐,便直勾勾地盯住她。
等了好半天没听他说话,又察觉到两道灼灼视线,江婉有些坐不住了,忍了又忍还是回头看去。
一转头,立即便对上他的视线。
脸又红了红,她轻轻咬唇,在他的注视中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
“江厌离,”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水盈盈,“你不能老是这样…这样动不动便亲我……毕竟男女有别呢……”
男女有别?
那人眉头一挑,神情古怪地侧头看她。
怎么前些天是又亲又抱都没事,现在突然就男女有别了?
欲言又止地抿唇,他凤眼微暗,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未曾听过这些。”
闻言,江婉一愣,也转头向他。就见男子微垂着眼,安静地盯着地面出神。
他奇丽的脸上,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失落。
“江厌离……”胸口莫名酸涩,她有些难过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软软道,“那我、那我教你如何?”
音落,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女子眼前一亮,起身几步小跑到堆放行囊的洞角,在里头一通翻找。
随后,只听她惊喜地欢呼,又翩翩跑了回来。
“你瞧!”将手中的东西举到他面前,她兴奋地笑,“这是我从木屋中找到的,想来是屋主人留下的!”
男子顺着看去,就见她抓了一大叠拇指厚的书。
“等咱们找到出山的路入了世,这些是势必要学的,”见他看她,江婉耐心地解释,“这几本便是名家撰写的礼记,照着学不会过太久的!”
礼记?
江厌离简直要笑出声来。
对他来说,这世间的一切仁义道德都是笑话,所谓的礼节规矩也尽是狗屁。那些达官贵人,王侯将相,撕下虚伪的表皮,哪一个都是一滩烂泥。
去学这样一帮人写出来的东西,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可笑至极。
讽刺地勾唇一笑,他张口就想拒绝。
但莫名地,对上眼前女子期待的笑脸,他大脑一空,忽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半晌,最终,他只抿着唇,喉间发出短暂的一声回应。
“嗯。”
莫名地,他不想看见她脸上失望的表情。更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他曾亲眼所见,无比厌恶的东西。
“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
见他没有异议,江婉圆圆的杏眼弯起,开心地坐回去抽出一本书塞到他手里,“你识字吗?这页里的字不难,是讲……”
她的身子朝他靠近,一头乌发柔顺地垂到他身前。
嗅着鼻间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江厌离一时有些恍惚,悄悄伸手便将她虚虚圈住。
看似未触及,实则姿态间尽是占有。
……看来,学这些东西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黑眸暗光流转,他勾唇,露出个得逞的笑。
.
山谷之中日子过得快,等到两人读完书又吃过东西,不过片刻的工夫,天就已经黑透了。
坐在篝火旁,江婉背靠着江厌离,手里拿着根木棍在洞穴前的土地上写写画画。
她心情极好,一边画一边哼着歌,不一会儿,地上便有了只成型的动物。
“你猜,这是什么?”用木棍指了指图画,她侧头道。
与她靠背而坐,正仰头看天的男子闻言,顺着木棍瞧去。
土地之上,赫然是只简笔画成的刺猬。
盯着刺猬出了会儿神,他忽地一笑,出声道:“为何是刺猬?”
“因为我画它的时候,一直想着你呀,”江婉头也没抬,又开始画其他东西,“你和它一样,也是只刺猬。”
说着,又想起之前曾做过的那个怪梦,她的动作停顿了下,心血来潮道:“江厌离,我给你讲故事吧,好不好?”
“什么故事?”
“一只刺猬的故事。”
男子的脸被火光照得模糊,看不清表情。良久,他坐正了身子,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
乍一被抱住,江婉一愣,却也没挣扎,乖巧地任由他从背后将自己圈住。
昏黄火光中,两人安静地相拥,只听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夜色中格外温柔——
“长白山上有一只小刺猬,同别的刺猬都不一样。别的刺猬生下来,起初是不带刺的;但他不一样,他自降生起,便披了世间最坚硬的铠甲,有无坚不摧的利刺……自小到大,他一次也没被人拥抱过。”
“小刺猬日日被嫌弃,时时被排挤,疼了不能哭,伤了不能说,就连孤独了,也只能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瞧着别的刺猬互相依偎……”
“日子久了,他越长越大,刺也越来越长,越来越利,所有人都怕他,说他是怪物,要他不得靠近……小刺猬也越来越失落,他从向太阳的山顶一路逆行,走进了黑漆漆的谷底。”
“但终究,他总是向往光的。于是他在谷底熟读了十八本礼记,学会了恭良温静,有一天,他迎着太阳走出去,回到了山顶。其他的刺猬瞧见他,这时才极惊讶地叫起来……”
“……叫什么呢?原来是他的尖刺那样锋利,铠甲那样坚硬,胜却人间一切的兵器,引得所有人都羡慕不已,即便是那些曾排挤驱逐他的人……”
击打地面的木棍蓦地停住,少女仰起头,直直望向夜空。
凝着满天澄亮的碎星,她温润的黑眸璨亮,一笑绝丽——
“终于,刺猬回到了阳光里,再也不会迷失于黑暗。”
……再也不会迷失于黑暗……
环抱着她的男子手臂猝然一紧,近乎魔怔般,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急促呼吸间,倾吐的似是无尽汹涌的情绪。
心下暗暗叹气,江婉以为他是难过,于是伸出手搭在他抱住自己的双臂上,语气温柔道:“江厌离,从今往后,我同你一道往山上走,去山顶看太阳……好不好?”
那人没有出声,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臂弯拥的是绝世珍宝。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子一双黑眸漩涡疯起,涌动着滔天的痴迷与爱意。
明明已经将她搂得紧到不能再紧,为什么还是觉得空虚?
奇美的脸上泛起一阵诡谲的扭曲,江厌离只觉得胸口本已溢出的东西彻底冲破了堤防,汹涌而出,留下的那一颗心无比空荡荡,急需用什么东西去填满。
……是什么呢?他缺的是什么?
目光缓缓上移,他瞥见篝火对面,被映在洞壁上的人影。
两道人影严丝合缝地紧密相连,仿佛融为一体,再也无法被分离。
那一刻,所有的焦灼与困惑尽数被涤清,他忽地明白了过来——
他心里,缺的是一束光。
一束只能从她身上,映射而出的光。
“江婉……”
将她牢牢锢在怀里,他直直盯着人影,嗓音低哑地呢喃道,“我只要你……”
她不知道,那只刺猬想要的,根本不是太阳。
刺猬本就生于污浊,长于炼狱,又在黑暗中沉沦迷失了无数个日夜。他早已丧失了回到阳光中的能力。
太阳热烈又刺眼,只能晒伤他的皮肤,刺瞎他的眼睛。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太阳,而是皎洁温和的月光。无边黑暗,刻骨伤痛,只有月光才能治愈。
而她,就是他的月亮。
自始至终,他想要的,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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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社恐很严重,自我价值感本来就很低。今早和大神约学习老是做不出来题,忍不住唉声叹气,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有个学商科的女生连xx都不会做,她是不是很白痴?他想都没想说了句那可不嘛。差点没给我气哭,我说我就是那女生。他过了半天来了句,那她是个挺讨人喜欢的白痴(adorable idiot)……嗨呀太感动了,真的,很难用语言形容但是一整天一想起来我心都是暖的!码字都感觉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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