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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郁家只有贺荼蘼才能看见自己和绿梅,风簌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开始怀疑这个贺荼蘼到底是什么人。身边的这个绿梅是真是假风簌簌拿不定主意,回来后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支开绿梅不让她靠近,风簌簌又歇在贺荼蘼的躺椅上。
那个娇小柔弱的贺姨娘自门外进来,抬眼看了眼躺椅上的风簌簌之后,径自去里头脱了自己的外衫。风簌簌坐起身来等待着对方出来,“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能看得见我和绿梅,外头那两个‘风簌簌’和‘绿梅’又是什么人?”
“主母这是在问妾身么?”贺荼蘼揉着自己的杨柳腰一步一步靠近,风簌簌只闻见一股兰花的幽香扑面而来,下一瞬贺荼蘼欺身过来往她脖子上吹气:“呵,主母自己做过什么坏事,才惹得恶鬼上门冤魂不散,如今反倒问起妾身来了。”
风簌簌一头雾水,她少女时也算是娇纵狂妄了一些,嫁入郁家后也一直敬公婆顺夫婿从未有过任何的越矩,偶尔她也会教训呵斥一些下人,但有关人命的事她可是从来没做过。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这是她父母的教诲。
“我听不明白你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如果外头的那两个真的是恶鬼冤魂,那我和绿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们怎么会用着我和绿梅的身体?”风簌簌担心的是万一那恶鬼冤魂利用她的身体,要做一些对郁承翡不利的事可怎么办。
郁承翡是人她们是鬼,人怎么和鬼斗?过往那些在茶楼述说书先生哪里听来的野趣小说,如今却好似成为了风簌簌给自己求救的一个引路石。她抓住了贺荼蘼的手低声哀求道,“贺姨娘,你是个善良的女子,能否求你帮我一个忙?”
“主母你可真会夸人,你还是第一个夸妾身善良的、魂魄呢。呵呵,我才你是想让妾身替你写一封书信,去往青县风家告诉你父母兄长你的事,让他们来沧州城帮助你对付那两个恶鬼是么?”贺荼蘼那张红唇一启一合跟唱歌似的好听。
风簌簌有些着迷,这两日她听贺荼蘼说话听得多了,发觉贺荼蘼的声音真真是她听过的这世上最美妙的。宛若珍珠坠玉盘、莺歌立枝头又恰似泉水叮咚、春风拂面一般,温柔又清丽婉转且多情。她总算是明白为何郁承翡会答应纳妾了。
莫说是郁承翡了,就是她听了贺荼蘼的声音都觉得好听。这实在是个美妙的误会呀喂,郁承翡娶了贺荼蘼之后才知道她不是哑巴。不过诚然风簌簌眼下关心的并不是贺荼蘼的声音,也不是郁承翡为什么纳贺荼蘼为妾,而是她的娘家人。
原本按计划今天这日她已经到娘家了的,可是这两日外面那对假冒货,回了郁家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郁承翡也少有接触不知道是在商议着什么。万一他们要合谋对付郁家或者其他人,风簌簌总得要先求一个能够在背后所依仗的。
风簌簌点头:“是,你真是聪明。我确实是想要你帮我写一封家书,我本应该今日抵达青县,可不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只能求你帮我。贺姨娘,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她握住贺荼蘼的手,掌心冰冷的让她下意识松了手,随后又握住。
“你的手怎么这样冷,比冬天的冰雪还要冷,从前你在贺家的时候一个人是怎样生活的,难道贺家人连棉衣都不给你么?”她见过几个可怜人,爹不疼娘不爱就跟慈幼院的孤儿没什么两样,冬天穿夏衣夏天穿破衣,身上总是冰凉凉的。
贺荼蘼无所谓的扭了头看向了门外,绿梅怯懦地站在门口:“小姐,奴婢知错了。”
先前绿梅在贺荼蘼去书房给郁承翡送汤的时候,说了她的坏话被风簌簌撵出去罚站去了。这会儿太阳大了起来晒得她浑身疼痛,故此绿梅回来认错来了。
贺荼蘼只当不知道这回事,她向风簌簌笑着:“主母既然知道妾身是贺家的最不受宠的庶女,该知道妾身不会写字的,你让我帮忙写家书,可是为难我。”
说完,她起身去门口喊了一声青柚,这是随同贺荼蘼一起陪嫁到郁家来的丫鬟。在贺家待的最后几日,贺家嫡母才给贺荼蘼安排了一个年岁相当,模样也标致的丫鬟来服侍她。说是服侍贺荼蘼实际上也是为了郁承翡,可惜事与愿违了。
在院子里教小丫鬟们打理花木的青柚进门来,“奴婢在,姨娘有什么吩咐?”
“我进府时嫡母似乎在我的嫁妆里,放了一枚上面有金镶的白玉观音,你去找出来以后摆在我的房里。旁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为了祈福,至于祈福些什么就让人空想去吧。”贺荼蘼吩咐完便去了梳妆台前坐下来,抬手拆了自己的头发。
青柚见状先过来伺候她打理头发,而后又出门去喊了人准备热水来。青柚晚一些的时候拿了一尊白玉观音过来,贺荼蘼在二楼支了一个香案,把白玉观音像放上去在一个炉鼎里弄了一些香灰,插上两炷香旁边点了两支白蜡烛另有瓜果。
香案前还放了一个铜盆,她拿来纸张叠了两件衣裳并涂上了颜料烧了,青柚不知道贺荼蘼在做什么,只是见她烧纸衣便觉得有些诡异。贺荼蘼还用红墨在纸上画了两道奇怪的符文一并烧了,“天色有些晚了,明天买一对瓷娃娃回来。”
“姨娘,买瓷娃娃做什么呀?”青柚狐疑地多嘴问了一句。
贺荼蘼瞪了她一眼,道:“你忘记了我先前跟你说过的话了么,不让你知道的不要多问。要知道咱们贺家死了那么多丫头,不就是因为最多才被灭口的?行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了,做好自己的事就先下去歇着吧,今晚也不用你值夜。”
青柚被贺荼蘼教训了一顿,心情也有些低落,她下楼去看人送了热水来之后,把贺荼蘼晚上要穿的寝衣找了出来就先离开。夜里郁家家主郁承翡,果然还是来了这荼蘼院就寝,他进屋时身边有一道轻风掠过,下意识的转头往外看了看。
里屋贺荼蘼已经在洗澡了,有丫鬟伺候郁承翡褪去了身上的两层外衣,只着中衣的郁承翡一声不响的就去了浴房。许久之后郁承翡抱着贺荼蘼出来,丫鬟们已经将床铺好,帐子里也用香薰侵染过来了一片迷离,他俩又再亲热了两三回。
郁承翡睡觉的时候喜欢从背后抱着贺荼蘼,这习惯也不知从前在风簌簌那里有没有,贺荼蘼在郁承翡睡着之前后背都贴着他不敢动,这人睡眠很浅稍微动一下就能惊醒。等郁承翡睡着了贺荼蘼才看见风簌簌从二楼下来,彼此四目相对。
她没有一点儿尴尬,风簌簌倒是十分的羞涩:“你怎么还没睡?手拿进去。”
睡觉时把手放在被子外面是贺荼蘼的习惯,她冲风簌簌眨了眨眼,后者走过来想要帮她把被子重新盖一盖。瞧见郁承翡时风簌簌心里却没了任何念头,这样的感觉很奇怪若是以前,她就是看见郁承翡跟丫鬟多说了两句话都要难受半天。
风簌簌还是催促贺荼蘼自己将手拿进去,晚上风凉加上屋子里还有她和绿梅两只魂魄呢,阴气原本就比旁的地方重一些若是因此着凉生病了,可怎么是好。
贺荼蘼却是轻轻挣脱了郁承翡的怀抱后,起身下了床,风簌簌立马转过身不敢再看。贺荼蘼轻笑一声:“大家都是女人又什么好害羞的。”说着她捡起了旁边几子上的寝衣穿上了,风簌簌这才转回头来:“你方才怎么连个兜衣都不穿。”
贺荼蘼:“妾身又怎么知道主母你会看见呢。好了我不逗你了,说吧又想跟我说些什么,这么晚你不困我可是要陪夫君睡觉的,他睡眠很浅若是过一会儿找不着妾身是要醒过来的。”郁承翡的睡眠浅风簌簌也是知道的,因而她点了点头。
贺荼蘼只穿了一双袜子上楼来,风簌簌和绿梅早前的时候收到了她烧的衣裳眼下都换上了。不过风簌簌还是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联系到自己的娘家人。她总不能以一个魂魄的方式活着吧,她这算是死了还是没死呢,死了总要报丧的。
风簌簌把贺荼蘼喊起来就是要教她写字,整个郁家也只有贺荼蘼一个人能看得见听得见自己,她除了教贺荼蘼写字还能找谁帮忙?其实风簌簌也想过让贺荼蘼拜托下人去做,可是这样的话不就暴露了么,万一外面的两个假货知道了呢?
那到时候引起的后果风簌簌可不敢想,她与绿梅两个已经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要是连累了贺姨娘,她的心里会过意不去的。笔墨和纸张是下午的时候就备好的,那时候贺荼蘼让青柚端了上来就没再拿下去,这时候正好方便了风簌簌教学。
“写字不比你画画,笔要这样握,对,拿稳了。”她一面说着一面跪坐下来就在贺荼蘼的身后,伸手手握贺荼蘼的手然后在纸上落笔,“像这样先横后竖,你要放轻松落笔不要太用力,过于用力会让笔尖的墨汁流痕,让字迹变模糊。”
绿梅:“……”小姐这两日是怎么了,和这个贺姨娘越来越亲近了。
她站在阳台上吹着冷风,说是冷风其实这风是冷是热她已经感受不出来了,想来也是奇怪,会是什么人在她们出城之后施了手段,把她们主仆二人弄去乱葬岗的呢?那地方可是在山顶上,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呀尤其是她们还是坐的马车。
绿梅苦思冥想半晌没想出个头绪来,按理说知道她们要回青县的,除了姑爷就是风家人了。不过风家那边不会有人要对她家小姐下手吧,怎么会,大少爷可是最疼小姐的,老爷跟夫人更是不会,少夫人待小姐跟亲妹妹似的绝不会是她。
那么郁家呢?姑爷和小姐一向恩爱,会招惹来妒忌的似乎也只有这个刚过门的贺氏姨娘,但眼下看起来这个贺姨娘也没那么歹毒的样子。绿梅叹息一声,看屋里风簌簌和贺荼蘼两人那挨得跟一个人似的,绿梅不由得替贺荼蘼哀叹一记。
以前小姐也是这么教她写字的,写不好就要挨打,挨打了还得继续写。绿梅的字说不上有多好看,但是写出来也是能够拿出去见人的那种,她那时还小如今看着别人挨板子,就想起了自己以前挨板子的时候。奇怪,小姐怎么不打下去?
风簌簌拿起了戒尺却下不了手,素白的一只小手摊开在她手掌里,冰凉凉的跟冰雪一样仿佛就要融化了。风簌簌让贺荼蘼乖乖练字,才写了一半,楼下就有人下床的动静,贺荼蘼轻声笑了一下:“是夫君起来了,我说过的他睡眠浅。”
风簌簌无言目送着她起身下楼,果然不多时就听见了郁承翡的声音:“这么晚了怎么不在床上睡着,跑楼上去做什么?”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不对,郁承翡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怒气:“你连鞋子都没穿,晚上风大万一着了风寒怎么办?”
“妾身若是着了风寒的话,夫君会天天都来看我么?如果是的话,那妾身觉得着风寒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夫君就可以天天都在妾身这荼蘼院了。”
郁承翡笑:“你当我不用忙生意的么,我若是能天天都陪着你闹腾就好了。说吧你刚刚去楼上做什么去了,手上怎么还有一股墨汁的味道,学写字去了么?”
“是呀,妾身以前没有人教过我写字,我只会画画。可我听说主母的字写得很好看,夫君以前还经常称赞主母的字呢,想着若我写的一手好字,夫君会不会也夸夸妾身呢。”贺荼蘼轻轻慢慢,被郁承翡抱起来的时候抬眸朝楼上看了一眼。
风簌簌站在楼上的栏杆处静静望着她和郁承翡,本想下来去和郁承翡说一说话的不过又放弃了。不多时,楼下又是一阵亲昵极了的动静传上来。
风簌簌坐在凭栏上受着风,神色莫名,分不清是在难过还是伤心。为谁难过,又在伤谁的心?
长夜漫漫,变成了鬼魂她竟然一点儿也不困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