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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疼,真的,”硕德八剌拿着一把缀满珠宝的镊子,在速哥八剌的脸前比划着,“你试试看!”
“不,这个看着就吓人!”速哥八剌将头上歪斜着摘得差不多的罟罟冠取下,扔在一边,自己则提起裙子躲避着硕德八剌。
“真的不疼,我替你试一试怎么样?”硕德八剌大方地用镊子在自己的眉毛上夹了一下。
速哥八剌躲在远处,脸上现出嫌弃的神色。
“就因为皇帝老是做这些奇怪的事,所以蒙古族人才总是议论您。”速哥八剌话虽大胆,可其中却带着一丝溺爱。
对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夫君,速哥八剌从未起过恼怒之意。无论是表现出来还是藏在心里。
还未满二十岁的青年皇帝硕德八剌爽朗地大笑起来:“他们议论我,何止是因为我用镊子夹眉毛这类事。”
他凑近一步,将宝镊塞到速哥八剌的手中,说:“这种镊子,旧时汉魏六朝的汉人用以修容,女子在使用完毕后会将它插入发首以为装饰。”
速哥八剌摊开掌心,端详着这把精细的小镊子:“汉人的发饰讲究得很,连把小镊子都要缀这么多的珠宝...”
硕德八剌转身,走向宽敞的皇家庭院,沐浴着阳光说道:“不过将这个给了你,并不是为了提倡奢侈,只是宫中本不该抵制汉人及其生活文化,你是皇后,又聪明好学,让你顺着它对汉族前朝的制物多些了解也是好事。”
速哥八剌看着硕德八剌还略显青涩的侧颜,微笑着说:“皇帝事必躬亲,看见皇后不愿意接受,竟示范着夹起眉毛来了?”
硕德八剌回头有些难为情地笑着说:“速哥八剌,你倒好,现在来取笑我!”
两人又追逐玩闹了一阵,才停下脚步。硕德八剌搭着速哥八剌的肩膀,望着她美丽的面容说道:“好了,今日来见过了皇后,我也算心安了,之后几天可能都不会再过来...政务要忙,我不能摊手不管,还有族里的意见,也要多与群臣商榷,汉蒙两边都有官闹,哎,朕有时睡不着觉,头也有些痛...”
速哥八剌心中苦涩,她眼看着兴高采烈的硕德八剌逐渐散去了热情与神采,变回了一位心事重重的天子。他又自称“朕”了。
“不过有拜住在呢!”硕德八剌的眼睛又亮了一下,“朕的肱骨还在,铁木迭儿一倒,朕又年轻,新政宏图前景大好呢,速哥八剌,你说呢?”
速哥八剌点了点头:“那是自然,速哥八剌永远和皇帝在同一边。”
速哥八剌本想再加上一句“兄铁失必将尽心辅佐皇帝新政”,但在开口的一刹那间,硕德八剌想到了不久前硕德八剌下令贬谪铁木迭儿的儿子八思吉思后,她顿了一下,改说道:“皇帝勤政的同时,也要注重身体,不能因为年轻就不在意。”
“好好,”硕德八剌拉着速哥八剌柔软的手,有些不舍地说:“朕不日便要启程赶往上都一趟,皇后又要多辛苦了,朕下令筹备的法典约莫要到明年才能颁布,赋役法也要再与群臣议讨,眼下能做的看似也只剩清空太后和铁木迭儿余党一件。”
速哥八剌惊讶地望着硕德八剌年轻的脸庞,想不到皇帝早就想到了她的哥哥铁失的事。
“皇后若是在宫中好好的,也就是稳定臣心了。”硕德八剌的手握紧了一些,“新政起步总是困难的,造福的是朝廷内外,委屈的却是朕身边的人,所以皇后也要多保重。”
速哥八剌的心中泛起自豪的涟漪。上天若能保佑她面前的这位青年皇帝一帆风顺,她有预感,硕德八剌大概会成为被后世传颂不止的一代明君。
“皇帝有什么尽管去做,”速哥八剌反握住硕德八剌的手,“速哥八剌并非为了与皇帝日夜享乐而支持皇帝,若是皇帝能够在宝座上望见大元的美好前景,那么对于速哥八剌来说什么都不算委屈。”
硕德八剌讶异地看着速哥八剌美丽的脸上迸发出光彩。过了片刻,他笑了,抱住速哥八剌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我走啦!”硕德八剌小声对速哥八剌说道。
速哥八剌面带微笑目送硕德八剌离去,然后回到案前,掏出几天前铁失写给她的家书。
若不是署名和印还在,速哥八剌简直不能想象得到这是一封兄长写给血亲姊妹的家书。
通篇的猜度疑问恳求映入速哥八剌的眼睛,她皱着眉头,盖住了书信。
自从势力遍布朝野的大权臣铁木迭儿过世后,年轻的硕德八剌压抑许久的政治热情终于爆发,就连身居后宫的速哥八剌也看得出,皇帝想要发动新政,大刀阔斧地整改。
在铁木迭儿还在世时,硕德八剌曾为了与这位野心家较真而做了一些并不理智的营建项目,导致民生劳怨。幸得有如今的中书右丞相拜住在旁引荐汉族官士,由他们给出较为公允建议,左右是稳定住了民心。
铁木迭儿死后,硕德八剌便立刻将朝中人员进行了一小轮的清换。由太皇太后和铁木迭儿建立起的蒙古贵族朝臣群体逐渐被硕德八剌和拜住挑选提拔的汉族官士所替换。新鲜的血液流入了皇位上的蒙古人领导的国家。而国家如同身体,想要快速适应原本被抵触的血液,总归是要忍受一些痛苦。蒙古贵族们对此事的意见不小,但想到硕德八剌的整顿幅度不大,勉强是拉下脸接受了。
可,速哥八剌揉着额角,她明白皇帝的心。硕德八剌并不是满足于暂时妥协的人,他要的是彻彻底底的新政。为此他必将舍弃自己在蒙古贵族中的好名声,让自己处于被族人不满甚至仇视的立场。
速哥八剌一旦为此事担心烦忧,硕德八剌就会笑着宽慰她说:“他们议论我,何止是因为我用镊子夹眉毛这类事?”
速哥八剌笑了一下。
为了自己倾心的人劳心,并不会使速哥八剌痛苦和疲惫。但她作为一位皇后,虽然流着草原的血液,养尊处优的身体终究是有限度的。她靠着书案坐下,用手撑着太阳穴小憩一下。
就像硕德八剌所说,只要有那位中书右丞相,只要有拜住在,那么由硕德八剌所领导的政权,前途便会像这两位年轻人昂扬的生命和理想一样,变得愈发耀眼。
“娘娘!娘娘!”一位小宫女快步走到速哥八剌身边,附者速哥八剌的耳朵说了一阵。速哥八剌仍然保持着扶着头的姿势,皱着眉头思考。
“娘娘,要不要给铁失大人修书告知此事,听闻他这几天都闷在府里,大概不清楚皇帝...”
“他怎么可能不清楚?”速哥八剌将手轻轻地在书案上一扣,“如今朝中一举一动他比谁都要敏感。”
见皇后娘娘话中似有怒意,小宫女匆匆行了一礼,退下了。
等到小宫女走后,速哥八剌起身取了笔墨,亲自研磨。
她长叹了一口气。
话虽这么说,毕竟是一母所出的亲兄长,速哥八剌又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