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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德八剌大步走向前殿,进了朝房后便屏退左右,推开小间儿的门,轻快地迈步进去。
“拜住!”硕德八剌颇为高兴地唤了一声。
于是站在交椅旁等候许久的青年丞相迎上去,行了一个大礼,微笑着说:“皇帝来了。”
“我计划着过些日子去上都一趟,你和我一块去。”硕德八剌亲切地揽着拜住的肩膀,把他拖到交椅旁按着他坐了下去。
“以后再在这里等我,坐着就是了。”硕德八剌拍着拜住的肩膀,又自己拖了把交椅凑过来,君臣两个倒像兄弟一般坐在这个商议了无数事宜的小间中聊了起来。
“关于启用张珪的事,我已经准了,剩下的事都要靠你去忙活了,只是老先生年迈,复为平章政事也要考虑到他的身体。”
“臣已经派人去张老先生家中询问,皇帝尽管放心,张老先生的身体状况若是不能胜任,不会将他老人家绑过来的。”拜住不慌不忙地说。
“是不是等朕等的久了,右丞相讲话大胆了许多啊?”硕德八剌将声音沉下来,故作威严地询问。
拜住扯了扯嘴角,说:“臣不敢。”
硕德八剌放松地笑一笑,继续问道:“那你之前跟我引荐的赵居信、吴澄几位老先生呢?”
“他们感激皇帝的诚意和抬爱,愿意入朝,只是...”拜住俊秀的脸上隐隐现出难色。
硕德八剌已经明白他想要说什么,用振奋的声音鼓励道:“不急,不急,”他凑近了一些,“拜住,你想到什么,和我商议过后,就尽管放手去做。现在不比年初的时候艰难,铁木迭儿已经不在,你是大元唯一的丞相。”
拜住沉静地看了这位年轻的皇帝一眼。
“拜住,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年轻气盛,太过理想?”硕德八剌被拜住这么一看,有些不好意思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缓解尴尬。
“臣不敢。”拜住拢手作答。
“你敢,你必须得什么都敢,”硕德八剌一把抓住拜住的肩头,“我不像先皇那样,有自己牢靠的潜邸侍臣班子,年纪也小,朝中以为我在胡闹的人不占少数。所以你一定要什么都敢,我才能做好好接下来的事。”
硕德八剌热切地望着眼前温文尔雅的拜住。
在硕德八剌从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听说大元朝的名相安童家中出了个天才少年拜住,五岁习法儒家学说,十一岁任怯薛长,十九岁任荣禄大夫、大司徒。他本想借着几次一同朝政的机会结识一下,可是考虑到自己的皇储身份,只能作罢。
在太皇太后和铁木迭儿把握朝权的气焰越来越嚣张的时候,硕德八剌义无反顾地将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拜住提拔为中书左丞相,与当时的一大权臣铁木迭儿分庭抗礼。
要知道,在当时,铁木迭儿的背后不仅仅有太皇太后,还有作为元朝根基存在的蒙古贵族群臣。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扛下这一切是冒险而又疯狂的。
在任命拜住成为左丞相之后,硕德八剌夜不能寐的毛病就开始了。他在内心深处担心,自己着这样做到底是磨练拜住,还是害了拜住。
但拜住始终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不浮不躁,遇事不乱阵脚,他很快便在朝堂中出类拔萃。
铁木迭儿视这个年轻人为大患。安排爪牙将其在朝野内外包裹起来,试图寻找扳倒拜住的突破口。只是他没料到,这位名相之后一身清风傲骨,从不给铁木迭儿任何机会。他又年轻,刚刚上任,周围并没有能够称得上是朋党的人。若硬要找出来的话,就只有坐在皇座上那位同样稚嫩的皇帝。
就这样,铁木迭儿一直到死,都不能奈何拜住。
硕德八剌钦佩着拜住,一直将拜住当作兄长和老师,也偷偷在心中将拜住看做自己最好的朋友。
这位年轻的帝王虽然自称为“朕”,可与害怕孤独的同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硕德八剌将权力重新收回了手中后,过不多久就任命拜住为自己唯一的丞相。
朝中对于皇帝只立一位中书右丞相的事情有所争议,硕德八剌也仅凭着自己刚刚温热的皇座给压了下来。他要让拜住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信任他。
而拜住果然不负圣望。
“还有,拜住,我着意在今年年末时开始筛选淘汰朝员,到时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
拜住和顺地笑了笑:“臣给皇帝可上了不少书。”
“要罢!一个都不放过!”硕德八剌神情激动地站起了身,又磕到了膝盖,他忍着疼回身对拜住说道,“那些天天吃着俸禄却不办实事的官员都别想再偷着安宁。还有那些原铁木迭儿的门生下属,铁木迭儿一死,便到处躲藏,生怕我把他们揪到朝堂之上...”
硕德八剌向前跨一大步,看着明黄色的墙,愤愤握紧拳头:“我只是裁了八思吉思的官,那些铁木迭儿的人就吵吵嚷嚷个没完,等着吧,若是他们再不老实,我,朕...”
他没有说下去,便开始了沉思。
拜住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他欣赏青年皇帝的一腔热血,同时也觉得自己有义务要稍微拉着他一些。
“皇帝,助役法的事宜您看了吗?”拜住转移了一下话题。
“说到这里,”硕德八剌来了精神,忙又赶往拜住身旁坐下,扳住他的肩膀问,“听说江南的民愤已平息了不少,是真有这等好消息,还是底下说着让我高兴的诓话?”
拜住直视着硕德八剌的眼睛回答道:“天灾自九月天气转冷以后就好了很多,江南的水灾虫灾都过了最艰苦的一段时间,皇帝大可放心。百姓们都将心思放在家中的忙事上,这时就能见出助役的好处来了。”
硕德八剌高兴地连连点头:“有实效就好,朕不要那些虚的浮的,能减轻人民负担就说可行,不能的话也不要遮掩,咱们君臣几个立刻动手,再改!”
拜住微笑着回答:“是,皇帝的心意想必已经传达给江南诸地的人民,且不仅是江南,遭灾的全国各个地区逐步从水旱霜虫灾害中抽身而出,慢慢进行灾后的恢复工作,以实米助役减轻了农民们的负担,也让民心稳定了不少。”
硕德八剌不住地点着头,嘴中念叨着“好”。
拜住看着硕德八剌年轻的脸庞,又开口道:“听皇帝刚刚的一番话,似乎对原属铁木迭儿之下的群臣意见不小,着重整改罢免,且力度要大。臣敢请问,皇帝是否已拟出下手的方案来了?”
拜住带着些期待,望着硕德八剌的脸。
但愿自己刚刚的“拉”起到了作用。
果然,硕德八剌沉吟片刻,说:“既然这助役却有实效,那朕便也享享福,耐性等百姓安定归心,到那时再动手,约莫会比现在容易些,唔,你看呢?右丞相?”
“皇帝圣明。”拜住拱手。
硕德八剌又愣愣想了一刻,才大笑着揪住拜住的肩膀一顿摇:“哎!拜住!你要是嫌皇帝性急鲁莽,直说就是了!好大一个弯子!”
拜住低下头,露出一个不加节制的笑容,整理了一下神情,方才抬头说:“皇帝,还有一样,关于《大元通制》的续编审定一事。臣已订好了名单,皇帝过目后,再组织审定群臣着手。”
“对对!我今天还和速哥八剌说了这件事!”硕德八剌又来了兴致,“但拜住,你猜一猜,为何朕不把这件事提上正式议程?”
拜住在心里一过,大致猜到硕德八剌是因为蒙汉人员的分配问题而搁置。但他摇了摇头。
“给你个提示,我等人呢。”硕德八剌眉飞色舞地说。
拜住已经想到了。
“臣愚钝。”
“钝什么,”硕德八剌拍了一下拜住的肩膀,两位青年如同手足玩闹一般笑出了声,“天天在这里诓朕!好好,你说不知道,朕就告诉你,朕就等张珪老先生,若他愿意复为平章政事,那时《大元通制》的审定工作就由你拟的单子来。”
“皇帝不过目吗?”拜住起身问道。
“你不是眼睛熬得通红,为朕过目了不下数百遍了吗?”硕德八剌成竹在胸地笑着说。
“好了,丞相陪朕去走走吧,”硕德八剌亲切地揽着拜住向殿外走去,“对了,让那些禁卫军离朕远一些。日日跟着朕,怪烦人的。”
拜住无奈地抿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