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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韩江里住着能吃人的怪物,你们平常戏水可得小心了!”左步鸣挑着一担莴苣走在江岸边,对着戏水的小孩威吓到,“掉下去了可没人救得了你们,这么深的水呢!”
孩子们纷纷不服气起来,有的故意拿散落在地上的泥巴块挥着左步鸣,泥巴越挥越多,到最后左步鸣不得不放下肩上的扁担,躲到小胳膊们挥不到的地方。
“我娘说你不学无术!”
“我大伯说你混吃等死!”
“离我们远一些!”
左步鸣也和他们怄起了气:
“你娘和你大伯又是什么好人?”
他笑着嘲讽那些小娃娃,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径可耻。孩子们向他投来的泥巴块越来越多,左步鸣不得不抱起扁担里的莴苣开始逃跑。
“净会捡小便宜!”
“讨人厌!”
“礼貌也不讲!”
左步鸣边跑边回头笑骂:“一群小贼娃娃!”
他沿着江岸一路跑远。
韩江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现在是雨季间歇的时间,江水经受了前半月的暴雨灌注,又静置了这么些天,浑浊早已沉了下去,留下一江碧绿。左步鸣抱着莴苣,挥汗如雨,清澈的江面刺疼了他的眼睛。
从揭西那边过来一伙人,似乎是为“那件事”远涉到达此地的。左步鸣心里念着,所以才不跟小不点们继续争吵。要是搁着他闲下来,不把他们栽到江岸上打上两巴掌是绝不会罢休的。泥土块?那种东西忍一忍不就没事了吗?
左步鸣小时候也干过拿泥土块砸人的事情,不过砸的可不是什么村子附近的游手好闲之人,而是他爹左昉。
左步鸣非常喜欢沉默寡言的爹爹,他总是闷头干活,不像外人那样指责自己。左步鸣要的就是这种自由,所以他忘记了感谢爹爹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倒先感谢了他对自己的放任自由。
跑不动了。
左步鸣慢下来,细数莴苣根,一共七棵。而苗松明明让他带八棵来着。
上个月连续的暴雨前,苗松就让他带莴苣。可左步鸣没有理睬,以身体不适加天气不佳为借口推掉了那次任务。这几天好不容易放晴,苗松自然不会放过左步鸣。他带着自己那位漂亮的小妾来村中假作游玩,实则警告左步鸣,如果他再敢违抗自己,就把他交送到苗家专门折磨人的青豆架下去。
左步鸣一边打着寒噤一边喊着“害怕”和“不敢”,趁机对苗松的美妾挤眉弄眼。实际上他并不太喜欢这个腰勒得快没了的小妇人,他只是想借这一举动来表示自己的不以为然罢了。在他看来,那个美妾的丫鬟就漂亮的多。
也不知贪婪的苗松碰没碰那个丫鬟。她从来只梳个奇怪的头发,想必苗松是不愿意碰她的吧。
唯一让左步鸣感到不满的是,苗松在走之前朝他爹看了一眼。爹爹仍在后院犁着他那一小亩地,就算是看见了苗松略带些鄙夷的眼神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左步鸣一边为他爹自豪,一边把牙齿咬得嘎嘣直响。这也是今天他明明有八棵莴苣却硬是只带七棵的原因。他要好好的让苗松丢一次脸。
左步鸣明白苗松不敢将自己送到官府里去。如果他真送去了,左步鸣才不打算隐瞒,一定什么刑还没上就把苗松做的所有事都供出来。苗松正是因为再了解这一点不过,才没有勇气将他送到官府里去。
左步鸣从韩江旁转入车马道上。他看见一名年轻男子趴在路旁的牛车上呕吐,不禁摇了摇头。
像左步鸣这样没有良心的人才不会怜悯那名年轻男子。他摇头只是觉得苗松自己独占那么大的生意,却不接济一下眼皮子底下的这一帮人,未免有些太过浪费。
“苗少爷不会把盐都藏在家里让它烂掉吧?”左步鸣曾经这么调侃过他,结果当然是被臭骂一顿。
苗松家里是粤西一带并不少见的商户世家。但苗松的买卖可不能轻易言明。先不说这个,苗松有个怪癖,明明已经年入不惑,却坚持让别人都叫他少爷。左步鸣叫了很多年,也都麻木了,若是换了他近来才认识苗松,一定要被这件事笑掉大牙。
“苗松自己当家,为什么还要别人叫他做少爷?”有人问。
“谁知道呢!”左步鸣感慨,“这玩意也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能变年轻的,你看他的皱纹!”
苗松平常死要面子,在这件事上却能拉下老脸欣喜地接受别人一声接一声的“少爷”,这让左步鸣罕见地感觉到了费解。但左步鸣就是左步鸣,绝不会因为想不明白就钻牛角尖。想不明白?不想不就完事了?
“喏!”左步鸣将手上七棵莴苣里的其中一棵扔到了那个正在呕吐的年轻人面前,“嚼嚼叶子,看能不能止住。”
那年轻人抓起莴苣看了两眼,撇到一边哭着骂到:“这青洼洼的玩意有什么用?可有咸淡味让我尝一尝?”
“想得美!大哥还没的尝呢!拿回来!”左步鸣伸手去抢莴苣,那年轻人赶忙抹了眼泪抱着莴苣跑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左步鸣追在他身后补上一句,这才舒坦了。挺好,既帮到了那位年轻人,还能给苗松控制一下食量。
只是,左步鸣两只手来回拨楞六棵莴苣,窃笑地想,如果那位年轻人不加处理直接食用莴苣,就有可能满脸长疙瘩,痒得不能忍受。他曾经见过苗松的这幅狼狈样。
不过那也活该,谁叫他连声谢都不吱。左步鸣甩着手来到苗松门前:
“开门!”
他手脚并用,一会儿就闹的一条街巷的狗全部开始狂吠。狗叫两声叩门两声,左步鸣自己都觉得有点吵。
“这外头打架呢啊不土匪来了?”在苗松家帮忙的老婆婆操着口音赶到了门口,帮左步鸣打开了门。
“是你呀,你这小人儿这回正来整事儿的?”
左步鸣笑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他来苗家的次数很多,老婆婆骂他的次数也很多,让人看着仿佛两人的关系十分不好一样。
但只要苗松或是他的心腹一离开跟前,左步鸣就和老婆婆搂在了一起。互相之间亲如母子。
“你这小人儿这次来又做什么,送莴苣!莴苣好吃!”
左步鸣对着老婆婆咧嘴笑。
从左步鸣来往苗家这么多趟以来得到的消息,这位老婆婆名叫华铃,是苗家开业那一辈祖宗女儿的随侍丫鬟。在那位小姐出嫁以后不知道因何原因又回到了苗家之中。左步鸣对这个老婆婆的身份和遭遇十分满意,这种年纪很大且生活并不平坦的人,往往都是最好的陪行伙伴。
“苗少爷在哪呢?”
一听到苗少爷这几个字眼,华铃就笑得咳咳直喘:“哎哎,也就你叫他少爷,看着这周围谁叫他少爷?竟让旁人看笑话!”
左步鸣还想再说几句,眼睛却突然直了。
跟随着苗松的美妾胡丁款款走来了那个让左步鸣看直了眼的侍女,他咽了咽口水,将手里的莴苣抱紧了些。
“怎么,喜欢那鄱木妹妹?”华铃搂着他的肩膀笑到。左步鸣回头看了一眼华铃眼睛旁边的皱纹,略带些羡慕地问到:“她叫鄱木?”
“是啊,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