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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松接待揭西过来的人的时候,从来都不让她在场。
她一开始还高兴来着,觉得苗松在乎自己,不想让自己和歌妓一样抛头露面。虽然她曾经就是歌妓。
但很快地她就发现,苗松是在背着自己和揭西的人秘密来往,似乎在谈些什么。
满心欢喜落了空,她不得不将自己脑子里那点只能感动自己的东西剔除了。
跟不了苗松,她就只能摆弄摆弄鄱木。鄱木和她都是南越族人,但她自认为鄱木和她的长相还是差远了的。所以她放心地将鄱木放在身边,不担心苗松会看上这个干瘦的姑娘。
“你能不能给我唱个曲,怪闷得哦。”她对鄱木说话,一向都喜欢带个小尾巴。她觉得这样惹人怜爱些。
“你给我唱个曲呀!”鄱木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就焦躁起来。她最讨厌在苗松。不理睬自己的时候别人也不理睬自己:“快点!等着听呢!”
鄱木继续保持着沉默。
“人干嘛呢?”她从苗松命人给自己运来的藤椅上一跃而起,凑到鄱木面前看。鄱木的睫毛很长,眼睑下有些发白。这是以前她都没有发现的。
鄱木今天就跟中了邪一样,竟然不听话了!她的脸有点红。
“算了,不唱便不唱吧,省的我在这里费口舌让你这呀那的哟!”她一挥手,又坐回了藤椅之中。
她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有这样好的藤椅坐,完全是因为苗松,而苗松出得起钱为她买藤椅,完全是因为和揭西那帮人谈的生意。
外面的流言很多,她一字不落地都听过。他们说苗家是赃窝,苗松是走私头子,而她自己则是走私头子的骈头。
话粗鲁难听了些,但给予她的冲击是不小的。那段时间她连看苗松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不是讨厌,而是敬佩。
她一直都以为像苗松这样性格怪异又可笑的人,是做不来冒险的事的。可外人竟然说苗松是走私头子,这不是很刺激的一件事吗?
她懒散惯了,不喜欢自己去伺候别人,想要别人来伺候自己,因此就把自己卖了,卖给苗松这样一个已到了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
反正唱曲唱到最后找的人也与苗松没差多少,既然如此,还不如抓紧时间多享享福。
可那几天听闻苗松是走私头子,她的兴头又水涨船高了。她迫切地希望苗松能突然走到自己面前,抓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他干的是掉脑袋的事情。她渴望这样的刺激。前半月暴雨天气中,天雷落到被水泡烂的腐朽木头上。她看了很是激动,恨不得自己也来那么一下。
可苗松就是不说。
不但不说,甚至还避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一般。她不满地把玩着头发,突然又想到了可以折腾鄱木的方法。
“你过来。”
鄱木站在原地犹豫了一阵,还是过去了。
她的手从藤椅扶手上抬起来,轻轻点了一下鄱木的肚子。
“低头,把头低到这里来。”她拍了拍手边的扶手。鄱木向后退了一步。
她勃然大怒:“叫你唱个曲子来听也不唱,叫你低个头也不低,怎么,你要反了你啊!”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捂住了嘴巴。苗家上下老小都装作没听见,只有扫地的华铃婆婆呛得直咳嗽。
大概是呛得。
“朦朦雨儿点点下,偏偏情人不在家;若在家,任凭老天下多大。劝老天,住住雨儿叫他回来吧!浸湿了衣裳事小,冻坏了情人事大。常言说:‘黄金有价人无价’。”
鄱木突然开了嗓子,让她有些猝不及防。歌声将她刚刚在冒失之中说出的话语遣散了。在这个没有雨的天气里,她感觉到一股子湿润黏糊的气息趴在她的耳边。
她难受地甩头:“好了闭嘴吧。”
鄱木闭嘴倒是挺快的,她气呼呼地想。华铃婆婆拿扫把当拐杖拄着,正听得起劲,鄱木却猛然闭嘴了。
华铃婆婆只得意犹未尽地咂嘴:
“怎么不唱了呢,好姑娘哎,唱得那样好听!”
苗家安静下来了。
华铃婆婆重新开始扫地。每扫一下地就划出一声折磨人的声音,合着扫地声,华铃婆婆也唱了起来:
“二八佳人巧梳妆,房中守着个七岁的郎。待说是郎,郎又小;待说是儿,不叫娘。晚上枕着胳膊睡,醒来还要寻他娘。不为婆婆年迈高,背在山后喂了狼!”
坐在藤椅中的她听了,几乎是捧腹大笑起来。
笑过以后看见华铃的眼神,她又浑身不自在。仿佛华铃歌中嘲弄的对象是自己一般。
这一难受就是大半天。
她尽量避着华铃,不与其待在一处。就是左步鸣风风火火地进了苗家,她在第一时间也没有着急着上去找他。因为华铃在旁边。
等到华铃走远了,左步鸣要去见苗松了。她这才跟上,她漫不经心地走在左步鸣旁边。偶尔听听鸟鸣声掩嘴笑两句,不然就挑一挑指甲再弹干净。目光瞥到左步鸣身上,再迅速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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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步鸣才不客气,到了苗松门前依旧大手大脚地敲门,丝毫没有一点礼貌。旁边的管事早就习惯了,也不加阻挠。就退下了。
“胡丁夫人,”退下前,他还是得提醒一下这个任性妄为的南越族美妇,“该走了。”
“说什么呢?”胡丁不满地嘟起嘴。她自认为自己这副模样能够博得绝大部分人的怜惜,“凭什么这小子是个外人都能留下,我是苗少爷最疼的人,却要离开?”
“夫人错了,”左步鸣装模作样地晃脑袋,“苗少爷既然最疼你,自然不会让你去听什么揭西来的那帮人胡扯。”
他又凑近了些低声说:“他怎么能连累你呢?”
胡丁美目放光,似乎听到了什么绝世奇言。她欢喜地拉住鄱木的手。
鄱木轻轻地挣了一下。
胡丁正在兴头上,并没有注意到。她朝左步鸣娇媚地瞥了一眼,随后跟随脸色已经很难看的管事离开。
左步鸣的腮肉都咬得疼了。一直忍到胡丁完全离开后才哼哼地笑出了声。
有时一想,这胡丁夫人也有那么些许可爱处。
“开门!”不过左步鸣依旧喜欢鄱木胜过喜欢胡丁夫人百倍,他继续狂敲着门,“怎么都变哑巴了,连一声也不回?”
左步鸣知道此时苗松一定坐在他那张大交椅上皱眉头,愈发来劲儿地狂敲:“开门呀!”
开门的是左步鸣从来没见过的人。低矮身材,唇边一颗黑色的痣。
左步鸣知道,这人又是那批传闻中的“揭西来的人”中的一位。
“找谁?”他粗声粗气地问。
“苗少爷,”左步鸣扬了扬手中的莴苣,“送莴苣来的。”
“让他进来。”屋里传来苗松没好气的声音。左步鸣连忙绕过堵门的人,跑进屋去。
左步鸣感觉自己来到了什么造反头目的秘密据点。他小心地绕开了坐在屋子正中间一排黑着脸的陌生人,把鲜绿的莴苣送到苗松面前。
苗松正在剔牙。不知道中午又吃了什么大鱼大肉。左步鸣想起在路上碰到的那个倒在路边吐的年轻人。想笑的心情抑制不住。
苗松看见他摆了副奇怪的面孔上来,便呵斥到:“不要闹!”
“哈哈哈哈!”
苗松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左步鸣就觉得他像是秋天在外边散步的胖灰喜鹊。一整屋子的人听着他的大笑直到结束,没有一个人吭声。
左步鸣也不觉得尴尬,他挠挠脸,对苗松说:“少爷,走了啊,不多待了。”
“给我站着。”苗松声音不大,可语气怪吓人的,左步鸣缩了一下脖子,装作很害怕地转了回来。
“你小子是越来越会了啊?怎么只有六棵莴苣!”
“啊这个,”左步鸣笑嘻嘻地说,“送人物一棵,忘带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