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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壅,留步。”
常乐坊西部入口处,尉迟青唤住了正要回住处的文壅。
文壅停住了脚,看了一眼身旁的文徐。
“尉迟先生。”文徐开朗地对尉迟青打着招呼。
“尉迟先生。”文壅依样画葫芦,虽然笑容有些勉强。
“文徐,今日的演出非常成功,”尉迟青微笑着鼓励着文徐。
“也没有...”文徐不好意思地用脚轻轻蹭着地。
尉迟青吸了口气,然后转身,看向文壅。
文壅俏丽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一双半睁的眼眸中却隐隐流露出疏离感。她习惯性地伸手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尉迟青暗暗留心了一下。
“文壅,今日我看你的演唱,似有些尚可改进,若是不冒犯的话,你愿意听我与你唠叨几句吗?”
文徐听尉迟青说得诚恳,以为尉迟青对文壅的表演不满,故意委婉地这么说,她忙插话道:“文壅的唱曲愈听愈美,先生可莫要误会。”
文徐说完,自知失言了。
因为文徐看见,尉迟青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一直热切地注视着文壅。自己为文壅的辩护,他似乎听都没有听见。
文徐的手微微捏紧。
文壅缓缓开口道:“先生的教诲,文壅自然洗耳恭听。”
尉迟青笑开了,他侧身说道:“那今晚曲部和吹奏部的排演后,我在正厅中等你。”
说完,尉迟青朝文壅挥了挥手,又向文徐微微点头,离开了。
他走得很快,步子很轻,脸畔的微风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文壅看着尉迟青走远,然后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文徐。文徐的情绪从来写在脸上,她担心……
但文壅却惊奇地发现,身旁的文徐在笑。
“文徐?”文壅试探地开口。
“尉迟先生给你的建议,你可要好好听着啊。”文徐平稳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波澜。
夜中,常乐坊正厅。
刚刚结束的乐曲排演让男女乐师都筋疲力竭。弹奏部的男乐师抱着他的琵琶正一下一下打着瞌睡。
文徐借口说回房间有事,匆匆离开了。文壅唤了几声都没唤回来。她担心地在原地绞着手。
“文壅。”
尉迟青快步走来,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文壅的低落情绪,又看看她孤身一人站在这,边上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文徐提前回去了吗?”尉迟青轻声问。
“大概是想早睡吧。”
“是了,我也不能耽误你太久,就直入正题,能否请你将刚刚排演的《皇夏》再唱一遍呢?”
文壅对于尉迟青这样一个毫不客气的要求稍稍惊讶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尉迟青的脸。
尉迟青炯炯有神的目光令她不解,怎么,给学生纠错是值得这么兴奋的一件事吗?
文壅刚想开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她转头看了看正厅之中无精打采的乐师们。
文壅挨近尉迟青,低声说:“尉迟先生,不如去常乐坊庭前空地处唱曲如何?”
尉迟青笑着点了点头。
今夜云层较厚,挡住了大半月光。常乐坊投下淡淡的阴影,笼罩着庭前槐花。石板路上小小的黑影一窜,不知是跑过了一只什么小兽。
文壅与尉迟青一前一后来到了常乐坊前的这片空地处。周围尽是石板铺成的路,光滑的石板上闪烁着时有时现的月光。
文壅也不多说,直接便要开口唱,尉迟青拦住了她。
“文壅,唱曲时你心中会想些什么?”
文壅沉默了。
刚刚加入常乐坊时,她心中满是对奶娘死亡的恐惧,有时候这种害怕身边人突然倒下的感觉会突然在唱曲时击倒她,她的声音会发抖,浑身也都痛苦的不得了。
渐渐的,恐惧感被对文徐的憧憬和喜爱所代替,她唱曲时只想着文徐,眼睛始终停留在文徐的身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见多了人事变迁,文壅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不合群,她没有家,孑然一身。文徐是她的一切,甚至超过了唱曲。但文徐的生活在太阳照耀之下,有家人,有自己,可能还有面前的尉迟青,未来还会有别的人。
文徐和文壅是完全不同的。
文壅唱曲时,一想到这些,便陷入了绝望之中。
但贯穿始终的,便是与这种种想法相伴的一股不平情绪。这也是文壅在家破人亡都经历了一遍后,还能够要强地活到现在的理由。
“可以唱了,唱吧。”尉迟青的话语自耳边响起,带着些许蛊惑的力量。文壅觉得,他真是一个危险的人。
文壅开口了,她不顾在常乐坊中的娴静模样,而是肆无忌惮地将情绪装填,用心地演绎。
《皇夏》诗中的千乘万骑冲破书卷搅乱这安宁的夜,将乌云踏走。月光又一次洒在青石板上,汪一池春水似的。文壅就在原地放声歌唱,双手由于卖力而微微握紧。
她如夜中渔火,寺里晨钟,将尉迟青眼中所有混沌,脑中所有囫囵一并清走了。
尉迟青如痴如醉。
文壅也唱得失了神。
二人一同沐浴在月光之下,彼此无言。
还是文壅最先反应过来:“请尉迟先生指教。”
“没有什么可以指教的了。”尉迟青笑着摆手,“如果你以后都能像这样唱的话,说不定是你来指教我呢。”
“先生过誉了。”文壅微低了低头。
“只是一点,”尉迟青突然上前一步,在月光下他的一双美目潋滟,“文壅,不要怕情绪的宣泄。”
文壅愣了一下。
“情绪是你生活上的敌人,也是你表演中的友人,不要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你的声音已经足够动听,而感情却只能称得上勉强妥帖,未免太可惜了。”
文壅默然不语,尉迟先生,好像将自己看透了似的。
“今夜辛苦你了,排演之后还得多给我唱了一遍。”尉迟青背着手,走至文壅身旁,“回去尽早休息吧。”
“不辛苦,谢先生。”文壅回完话后,转头就走。她想着早早离开的文徐,心中颇为挂念。
文壅就这样横冲直撞地往回赶,却没注意脚下,腿不期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啊!”文壅的一声轻呼令尉迟青差点用出了自己少年时期习得的武艺。
前面那个娇小的人儿正躲闪着什么,害怕地往自己身边靠了靠。
尉迟青心一软,顺势将文壅搂了过来。
他的心跳得很快。
文壅讶然地抬头,看了看尉迟青的俊脸,随即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
“那,好像是只猫。”文壅尴尬地回身说。
月光下,文壅的脸近在咫尺,尉迟青看着,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自怀中掏出一朵漂亮的花子递给了文壅,说道:“我看你鬓边的头发似乎比较难编,总要空出手来整理,便给你带了这个。”
文壅还要推脱时,尉迟青将她的手按了下去。
手心贴着手背,一时间分不清谁凉谁热。
“收着吧,就当是我今晚麻烦你的补偿吧。”
“先生帮了文壅唱曲的事情,又何来麻烦呢?”
尉迟青笑了笑,自顾自地介绍起来:
“这饰品名为鬓边花,是别于鬓旁做固定头发和修饰作用的饰物。也叫飘枝花。”
“飘枝花,好名字。”文壅握着飘枝花的手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