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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笑鱼推开客栈窗户的时候,霞光万丈,她眼睛一亮:“哈!终于是放晴了吗?”
她跟着的商队因为大雪的关系,已经在这个客栈停留多日了,若是天气好转,那便是又可以上路了。
池笑鱼很快就把自己拾掇好了,自打她离开了聚义山庄后,便一直作男装打扮,赶路方便不说,收拾起来也很快。
池笑鱼正准备下楼去问一问商队领头,才发现一大清早,客栈便有些闹哄哄的。本来这间客栈是很冷清的,从里到外就只有他们一支商队来投宿,这倒也正常,谁会大雪天的冒雪赶路呢?
不过,昨天晚上却住进来一支镖队,很是低调,感觉神神秘秘的。那商队领头和大家说,越是低调,运送的镖便越是重要,他叮嘱商队里的人尽量不要逾越,看样子,不是什么善茬。
池笑鱼到客栈前院看了看,那镖队正在整理货物,看来是又准备要出发了。
“咕噜——咕噜——”五脏庙一阵闹腾,池笑鱼舔了舔嘴唇,还是先去后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好了,吃饱饭比较重要。
池笑鱼来到后院,找厨子讨了张饼,蹲在柱边便啃了起来。
“来,你让我看看你分了多少?”
池笑鱼探头看了看,原来是两个镖师跑进这后院数银子呢!那袋子看起来就沉甸甸的,肯定所得不少,池笑鱼撇了撇,她的银子也快用完了呢,不然也不至于就买张饼……
池笑鱼往柱边又窝了窝,心头给自己打气,没事,我有手,挣点盘缠总还是不难的。
“你竟然也分了那么多?!”一个镖师语出惊讶。
另一个镖师不悦道:“什么叫我竟然也分了那么多,我跟你说,每个人都分了那么多!”
“我的乖乖!那我回去就撂挑子不干了,这够我吃好些年了的啊!”
“呵呵——瞧你那点出息……”镖师压低了声音道:“指不准袁镖头拿得更多呢!”
“不会!不会!袁镖头为人那肯定是兄弟们平分!”那镖师啧了下嘴,不解道:“有那么多钱,还运这寒玉棺干嘛呢,都够买好几座叫人送来的了!”
听到“寒玉棺”三个字,池笑鱼一口饼含在嘴里忘记了嚼,这词怎么就这么耳熟呢?
“薛大哥有把秦飒下葬了么?”池笑鱼记得她曾问过顾子赫,顾子赫怎么说的来着……
“没有呢,听说他去洛阳钱庄借了口寒玉棺。”
是的,顾子赫是这样说的,薛大哥借了口寒玉棺!
池笑鱼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那两个镖师没想到这儿有人,齐齐向她望了过来。
“你们说的是哪儿的寒玉棺?”池笑鱼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镖师,那两人互看了一眼,口径出奇地一致:“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池笑鱼也不想跟他们废话,她径直跑到前院,大声道:“敢问哪一位是镖头?”
一院子的人全都朝她看来,就在这时从镖车后走出来一位大汉,身高八尺,体格壮硕,一脸的络腮胡子,目光如炬。
池笑鱼吞了吞口水,因为害怕,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想到薛摩,一咬牙又往前走了两步,她清了清嗓道:“你……你是镖头吗?”
“在下焕年镖局镖头,袁方年,不知这位小友有何贵干?”他一开口,池笑鱼就又想往后退了,不愧是这么魁梧的人,连声音都像口沉钟一样,自我介绍起来都像在准备打架。
“呵呵——”池笑鱼干笑了两声,妄图掩饰心中的害怕,尽量稳着声音道:“袁镖头请借一步说话。”
“请!”袁方年一摆手就出了客栈院门,倒很是干脆,池笑鱼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忙跟了出去。
刚站定,袁方年便道:“不知小友找袁某所为何事?”
“呃……是这样的,我跟随的商队还要再修整两日,而我见袁镖头的镖队已然准备启程,我孤身一人,胆子又小,想和镖队一起顺个路……”池笑鱼尽量说得可怜兮兮,末了还加了句:“我会付路费的!”
袁方年蹙了蹙眉头,见眼前人实在文弱,便又道:“小友走哪个方向?”
“西!”池笑鱼边说还边用手指了指。
袁方年摇了摇头道:“那镖队和小友不同路,我等,要回中原了。”
池笑鱼面色骤然煞白,她看了看一望无垠的雪地,上面并没有车辙,那就说明寒玉棺并没有被运出,还在镖队里,而镖师们却已经拿到钱了,这就说明,镖已然运完……
既然运的不是寒玉棺,那运的便是寒玉棺里面的尸体!谁会出那么高的价格去运一具尸体呢?池笑鱼怔然。
袁方年见他紧蹙着眉头,一动不动,面带歉意道:“那在下就此告辞了。”
“等等!”池笑鱼立即一把抓住他衣袍,逼视着他道:“你们运的寒玉棺是不是现在要送回洛阳钱庄?”
都不需要他回答,这人眸光一愣,池笑鱼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是薛大哥!可是,薛摩不将秦飒在中原安葬,携着她的尸体,走那么远的路,为何呢?!
“无可奉告!”袁方年一扯衣摆就准备往回走,虽然他也很意外,他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怎么还会有人知道?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池笑鱼心头萦绕弥漫……
她连忙拦住袁方年的去路,直接道:“薛摩人在哪?”
袁方年心头大惊,但他还是面容镇定,眼前的人双眼已经聚了水雾,也不再刻意变声,她紧蹙眉心,激动地对着他吼道:“告诉我薛摩究竟人在哪?”
原来是个女子。
“你知道他棺里运着尸体吗,他要寻死你知不知道?”池笑鱼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软声哀求:“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他人去哪了?”
听了眼前女子的话,袁方年一脸疑惑,再联想到他今早桌上摆了那么多的银子……
袁方年犹豫了一瞬,道:“我起来的时候,他就没人影了,只留书一封说镖就运到这了,然后又说让我把寒玉棺运回洛阳钱庄。”
池笑鱼一愣,望着雪地上延伸出去的那排脚印,一个箭冲就跑了出去。
袁方年站在原地沉吟了一瞬,他接薛摩的寒玉棺时,那棺身被厚厚的布包裹着,他以为运的就是寒玉棺,难道说……
袁方年连忙折身回到客栈,他问镖师道:“镖还在吗?”
“在啊。”镖师答。
“打开让我看看。”袁方年此话一出,镖师愣住了,支支吾吾道:“打开客人的镖……这不大好吧,付了那么多银子呢……”
袁方年白眼一翻,他真是要被他磨磨唧唧的下属给气死了,他走到一辆马车前,布一掀,将草垛扒拉了下来,包裹着寒玉棺的布已经被人拉开了,他开棺一看,里面空无一物……
池笑鱼望着地上的脚印,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雪地里,融为一体,她已经冻得有些僵了,却是一步也不敢停下来。
“薛大哥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怎么可以……”池笑鱼喃喃着,沿着脚印直接走进了雪林深处。
把秦飒埋好后,雪又开始簌簌而下,薛摩用刀片了截树干下来,食指在刀刃上轻轻一过,鲜红的血便像梅花一样飘然而下,最后绽放在雪地里。
正要写的时候,薛摩却又定住了,他突然想起秦飒凤冠霞帔穿大红嫁衣的那天,突然眼眶有些热,他曾想象过无数种他俩拜堂成亲的样子,热闹的,冷清的,或江南,或塞北……
“哪怕是我一厢情愿,我也是要这样写的。”薛摩说罢,提指按在了树干上,上书:爱妻秦飒之墓。
薛摩望着这以木为碑,以石作供的墓,觉得有些简陋,恹恹道:“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薛摩长吁了一口气,望着这深山密林,体内火蛊一阵异动,眼前有些眩晕,长时间极寒的情况下赶路,火蛊怕也不行了吧?
那便一起长眠于此吧,薛摩如是想。
他一掷臂,断山刀便插进了雪地里,那赤红的刀柄因着雪地的映衬,愈发像一团火一样在灼灼燃烧。
眩晕越来越严重,眼前天地似是翻转了个个儿,薛摩依着坟边慢慢坐了下来,朦胧间,薛摩觉得自己仿佛又倚在了秦飒肩上,天地悠悠,若有一处可安眠,那必然是你肩。
“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一辈子好像也没多长,秦飒,你带我走吧……”
有泪水顺着眼角缓缓落下,昏昏沉沉中,薛摩想起了屈侯琰的话,想起了白正光临死前的话……
“人家挂念着沈扬清的安危,都逃出来了,还不顾一切的要回去呢!”
“是沈扬清,不是你,到她临死前,她嘴里念叨的都是沈扬清,不是你!”
薛摩无比空洞地呵了口气:“唉~我这一去,你会怪我打扰到你们吗?”
风雪擦着脸庞而过,似爱抚,似轻吻,薛摩并不觉得冷,却觉得四肢麻木得很,周身疲惫得紧,眼皮也有些撑不住了,一张一翕间,最后看见的是在一片鹅毛飞雪里,站得笔直的树似一把把利剑,直插天空……
“不要再下了!不要再下了!”池笑鱼愤怒地对着天空大吼,本来清晰的脚印,因为这突然而至的大雪,渐渐模糊起来,池笑鱼努力辨认,可到最后一片茫茫,再也没有他留下的任何痕迹。
万念俱灰,池笑鱼腿一软跌坐在了雪地里,可她只停留了那么一瞬,她抬起眼,望着前路,目光晶亮,一咬牙,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又重新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将披风系紧,继续往前走去。
“我会找到他的,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池笑鱼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一句话,她纤瘦的背影镶进这茫茫雪林里,显得格外义无反顾。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摩慢慢走着,周身都是雾气,他左右望了望,自己放佛走在一片浓雾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影。
薛摩挑了挑眉,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原来通往鬼门关的路也是这样熙熙攘攘的吗?”
他随人流走着,使劲眨了眨眼睛,他想看清周围人的面孔,只可惜只能辨出个人影,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薛摩——”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薛摩怔愣了一瞬,就开始拼命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他边跑边喊:“秦飒!秦飒你在哪?秦飒!”
然而周遭除了雾气腾腾,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会这么做呢?!”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你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瑾哥哥了,我的瑾哥哥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
薛摩伸手在雾里一通乱摸,有些哽咽:“我只是太想你了,我只想尽快的见到你,秦飒,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只顾着中原的事,若我多分些心神在你身上,也不至于……”
他的声音颤抖得紧,以至于不得不先停了下来,薛摩顿了顿,稳了稳心神,才接着道:“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
“不应该是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这样的相见,你怎么可以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耳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难过:“屈侯瑾啊,当时,我可是拼了命都想活下来的……”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就这样湮灭在这片浓雾之中,任薛摩如何呼唤,都不再出现了……
“当时,我可是拼了命都想活下来的。”
“拼了命……都想活下来的……”
薛摩心上一软,嘴里反复念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眸光戚戚:“你是想要我……活下去吗?”
“活下去……”薛摩长吁了一口气,望着周遭白雾茫茫,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突然眼前薄雾一散,天就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举目苍苍。
“瑾儿。”
薛摩身形一凛,一回身,一位白发苍苍的道人,翩然而至,臂挽拂尘。
“师父……”薛摩甫一高兴,眸光晶亮,然想起双手遍沾鲜血,心中有愧,便又垂下头来,不敢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