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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时起,山东兖州府城武县,有了县里将会出状元之说。
只是秀才之时,韩克忠对县里这说,只是有所期待。但参加乡试成为举人后,韩克忠有见乡党们纷纷说“状元之说”的预言,是说自己。
尚未满二十的韩克忠,虽一直有表示谦虚,但在心底,如此年轻就得以中举的韩克忠,并不认为乡党们所说,只是客套的吉利话。
从兖州到京师,虽只有一千多里路,但二月初九就是会试的第一天考试。怕误了时间,再加上想让儿子提前去熟悉环境等诸如此类的考虑,韩克忠之父即令儿子,十一月下旬就从兖州出发。
韩克忠在洪武二十九年十二月中旬,乘福船抵达了苏州太仓市舶司。在太仓歇息了祭天的韩克忠,在打尖的家仆的安排下,上了直达京师的沙船,向最后的目的地——京师而行。
京师的深水码头,原本只向正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员开放。但在三年才举行一次的科举之时,朝廷会在苏州市舶司,不定时安排官船,接到了水路中转站的南北各地士子进京。
因此,在这最后一程,韩克忠非但不感到旅途的劳累,再又加上在船上只顾欣赏长江两岸的江南美景,韩克忠不仅惬意,而且豪情万丈。
但长江开始下雨后,深深领略到南方湿冷的魔性,韩克忠的惬意,并就此结束了。
又由于只能呆在船舱,与各行省士子用官话(即淮南话,明朝普通话)长时间交流后,韩克忠察觉到来自福建闽县的陈?,其水准犹在自己之上后,韩克忠的一腔豪情也渐渐消磨殆尽。
上午,中雨转小为蒙蒙细雨,韩克忠、陈?等士子并重新上了甲板。
看着细雨下的江南,韩克忠正在心中酝酿诗句之时,却听到陈?吟道:“画省曾陪冠盖游,华筵诗酒宴新年。星河不动天如水,风露无声月满楼。皓齿纤腰催象板,珠帘凉影上银钩。于今寂寞江城暮,乌帽西风叹白头。”
画省即中书省,乌帽即未中进士的举人。
韩克忠认为陈?的意思,是这坐满士子的沙船,有些人会因能成为进士,而成为中书省一员;有些人会因落榜,而在将来唏嘘不已。但无论将来是成为中书省一员,还是回乡当士绅,值此风云际会之际,咱们应以诗酒来庆贺即将到来的新年。
并非韩克忠一人这样理解,船上不少士子都认为陈?这诗,可以如此理解。
能在乡试中成为举人,这些士子哪个不是在家乡被“众星捧月”的人物?在见识到同船士子的水准不亚于自己,这些士子随即意识到在会试与殿试,自己将会与全国最为拔尖的士子竞争。
本来心中就有无底,听到才最高的陈?吟出的诗,这些士子并纷纷以天寒为理由,回到舱内读起书来。
谁都不想因落榜,而成为将来那个唏嘘不已的乌帽。
韩克忠并没有随士子回船舱读书,第一他不觉得临时抱佛脚,会有用;第二他对自己的功课,很有自信;第三,他不愿意在陈?表现得如此轻松之下,自己却显得紧张。
韩克忠,是一个极为好胜之人。
收起雨伞,韩克忠沐浴于蒙蒙细雨之中,他笑着对陈?道:“打小,我就喜欢如此地立于天地之间”。
陈?的身体虽没有韩克忠那般结实,但他将韩克忠此言当作对自己的挑衅,同样好胜的陈?将手中的雨伞扔在甲板上,笑着说:“我亦有此好”。
韩克忠的身体确实比陈?好,但福建人陈?对湿冷的天气,却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在两人如稚童一般淋雨较劲之时,反而是韩克忠的嘴唇先被冻乌,当然陈?此时也绝不好受。
两人虽渐渐觉得这种较劲,不仅幼稚,而且损人不利己,但他们绝不允许自己是败下来阵来之人。
什么是胜欲心强?就是什么都要争得第一。没错,两人都做好了淋雨到饭时的准备。
船上的军士,是苏州市舶司的水兵。能成为全国最大市舶司的水兵,这些军士凭着的就是自己的争强好胜之心,在他们能理解这两个士子这种较劲之下,他们的见怪不怪,不难理解。
“至于其他士子为什么没人来劝?应该是他们都在一心一意读书吧?俗话不是有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一个心态好的水兵,心中如此想。
这时,这水兵听到桅杆上头掌旗语的军士发出欢呼声,这军士紧接着喊道:“宝船来了”。
不一会儿,甲板上之人的眼中都出现了由福建行都司最新研制出来的三千料(即可承载重量为1500吨)的小号宝船三艘。
虽说只是三千料的宝船,但其长度仍有28丈(约93米),宽度也有12丈(40米)。
这种有七个巨大船帆,有六层的巨无霸让甲板上的每个人都感到一种震撼。就连之前在较劲的韩克忠与陈?,也因心中的震撼,而呈目瞪口呆之状。
“靠边,是燕王世子来京了”。桅杆之上掌旗语的士兵,沉声地喊道。
沙船靠边之时,雨也停了,当掌旗语的士兵看到宝船的龙旗的挥动,他又道:“世子邀请诸位士子去宝船”。
看到宝船随之停住,就连定性向来不错的韩克忠都有些兴奋。而陈?一听到世子的邀请,就立刻兴奋地下仓,并让他的书童立即收拾行装。
不到半个时辰,这些士子与他们的书童,就乘着沙船放下的小舟,搭上了燕世子朱高炽的宝船。
宝船上有两位穿着龙服的年轻人,一位温文儒雅,一位鹰视狼顾。
就在众位士子不知道世子是哪个,不好贸然行礼之时,那位温文儒雅的年轻人微笑地说:“邀请诸位栋梁上船,是我朱高炽的荣幸”。
而那位鹰视狼顾的年轻人,脸上浮现出笑意,他和善地自我介绍:“本人张辅,张文弼。因要面圣,才穿上圣上御赐的蟒袍”。
对于张辅这位横扫北疆的名将,众位士子是如雷贯耳,在大礼拜见世子后,士子们纷纷又向朝廷的二品大员——张辅行礼。
无论在哪,没人不尊敬在沙场建功杀敌之人。
张辅之前少有与士子打交道,他所接触的人多是些说话从不转弯抹角的丘八,所以当他看到士子们对他推崇与不重复、恰到好处的景仰之言后,他没有理由不对这些知书达理的士子生出好感。
来自官宦家庭的韩克忠,见到世子与张将军在自己这些士子们上到宝船后,就一直与他们把酒勉励,韩克忠感到了被尊重。
他知道一旦进京,世子与张将军就得立即去面圣。两人此时能陪着他们,说世子与张将军不是礼贤下士,韩克忠第一个就不同意。
直到宦官再三提醒,世子令王宫长史葛诚陪着士子们后,才与张辅一前一后地回仓更衣。
下船,世子率着众人祭祀长江水神后,笑着对众士子言道:“年后五月之前,我都在京师。欢迎诸位来京师燕王府做客”。
“谢过邸下(皇帝为陛下;太子、亲王、公主为殿下;世子、郡王、郡主为邸下)”。众士子纷纷再次言谢。
看着穿着绣春服的锦衣卫为世子他们开道,直到他们消失于眼前,韩克忠听到身边有几分醉意的陈?小声地言道:“今日紫微星、文曲星、武曲星同行一船,当是后世的佳话”。
大明虽不禁止士子研究《易经》这等天象;说文、武曲星,也不算上犯忌;但陈?妄议藩王世子为紫微星,不管其是否说对或说错,都已让本来想与之深交的韩克忠,生出对其只保留点头之交的想法。
与此等口无遮拦的狂生交往,让韩克忠觉得自己之后会祸及三族。
听到军士说三艘宝船要卸货,众士子在码头寻到前来打尖的家仆后,并相互告辞离去。
中了举人后,就不可能穷。即便之前是家徒四壁,一旦中举,就会有父母官、乡党来抬举资助。
所以本就出身于官宦之家的韩克忠,下榻于秦淮闹市最顶尖的客栈,合情合理。
来到客栈千,韩克忠很难不注意到客栈对面挂着“敕造张府”的府邸。
前来打尖的家仆见此,连忙小声解释:“这就是北平都司张辅的府邸,原本只是四进的宅院,年中之时陛下见张都司又立新功。不但将原本是‘御赐张府’的匾改为‘敕造张府’,还将原本的四进改为现在的五进”。
四进改为五进,可不是在增加一个院落这么简单。四进有四进的规制,五进有五进的规制,简单地说五进至少得比四进大一倍。
对张辅的羡慕,韩克忠不由地再次加深了。
在客栈上房沐浴一番,简单地吃了些东西,韩克忠发现天色已黑。
走出客栈,走进家仆所雇的轿子,坐稳之后,韩克忠就听到家仆喊道:“去宁国公主府”。
宁国公主的驸马是梅殷,梅殷在山东当学政之时,将韩克忠收为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