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过,镜彧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幻栎早就瞥见立柱后的人影,他没有回头,但他知道除了镜彧,不会是别人。
"有若是我马上要过门的妻子,我在这里照顾着,彧殿下就放心回吧。”幻栎回头看向他。
镜彧看到他眼里的一丝凌厉,两人的心思都不必说透。此刻他记得过往的一切,自然也知道曾经的花有若,并不喜欢幻栎。
那一夜突如其来的变故,现如今物是人非,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他顿时明白宁,无憾一次次跟他确定对花有若的感觉,是因为宁无憾早在他自己意识到爱上她之前,就看透了这一切。
在浅溪谷第一次见到花有若,她就在跟华木元主使争论草本经里的记录,他进来她也没有一丝矜持,甚至都有点没有礼节。
她一眼看到他,是在手里拿着书卷,不经意瞥向他的时候。镜彧自幼就被宠着长大,从来没有人第一次见他如此不屑,甚至连正规的礼数都没有。
华木元对这位女弟子格外疼爱,并没有提醒她这些繁琐的礼教。镜彧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她拉进来,连姓名尊为都没有介绍,就当了这场争论的评判。
这民间女子学识竟然如此渊博,镜彧费了不少力气才争论过她。华木元笑着留他在浅溪阁,可他却不一刻也不想多停留。跟着女子较量,实在费心力。
见惯了宫廷女子,世家千金的千篇一律,这次见到浅溪谷的江湖民女,他的确觉得有趣。但他却对她这不内敛,不知礼数的性子又有几分畏惧。
花有若逞强好胜,得理不饶人,但又着实机灵有趣。镜彧虽然不多停留,但每次觉得无聊了就不自觉想来捉弄一番花有若。
花有若对花木草本,楼阁流水都天然有着亲近感,这些知识却又是国子监教学最少的内容,所以镜彧每次来这里都会有收获。他本无心于她,花有若却慢慢喜欢上他。
而她彪悍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他没有拒绝,但他也没有答应。
"镜彧,你认识我多久了?”他记起那次让他难忘而惊吓的表白。
"一年,一年多……”他的确记不清具体的日子。
"罢了,一年有余,这个日子算准吧。”花有若替他明确了答案。
"你是不是增长了许多学识?”她接着问他。
"那是肯定,不然我来这里干嘛,难不成找你玩啊。”镜彧不知她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没好气的回着话。
"你是不是觉得心情开阔,浑身充满了能量?”花有若嘴角上扬,眼里洋溢着得意的神采。
镜彧感到她憋着坏,但听着这言语却很友好,便点点头,对她的问题表示了肯定。
"那你是不是时常想着来浅溪谷?尤其是在你觉得孤独,空虚的时候……”花有若声音忽然温柔起来,她故意凑近镜彧,发梢不经意拂过他的面颊,惹得他顿时浑身不自在。
镜彧看着她眼里狡黠的光,他本能的后退了,做出了防御的状态问道:"你想干嘛?”
花有若忽然拍着他肩膀,欣喜的表情呈现在脸上,伴着高昂的声音,情绪饱满地朝他宣布道:"镜彧,你爱上我了。”
镜彧心里一惊,吓得赶紧起身弹开了:"你别胡说。”
花有若逼近他,一本正经看着他:"你看看,你都不敢看我,还怕我,你是不是觉得心慌,紧张……”
镜彧一脸懵,他的确不习惯女子这么咄咄逼人,这样的话她竟然毫不矜持的说出来。还给他扣上这样的帽子,他当然不甘心,何况他从来没认为自己喜欢上她。
镜彧逃走了,一连几天都不敢来浅溪谷,他在宁无憾那里抱怨了很久,所以刻薄的字眼都用在了花有若身上。宁无憾倒是很好奇,什么样的粗鄙女子竟然让镜彧如此咬牙切齿。
直到在宁无憾的怂恿下,镜彧带花有若来怡红院跟他赌酒。宁无憾第一次见到花有若,就预言镜彧逃不脱这个女子的掌心,只是镜彧从来都坚信自己绝不会。
花有若的豪放不羁倒让宁无憾折服,她酒品好,逢赌必输。每次镜彧都扔下她自己溜了,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宁无憾每次都找人给她送回浅溪谷。
这一来二往,花有若在浅溪谷便没有什么好名声。她钟情于自己的内心感受,傲慢而任性,自然把浅溪谷的人得罪得差不多,只是这样的人竟然让幻栎着迷。
镜彧是在听说这个流言之后,才仔细打量过花有若。他不禁暗自感叹,这女子要再多几分温婉,倒的确是个绝色佳人,只是可惜了,她这毫不矜持的性子让人对她畏惧几分。
宁无憾总在一丝不苟的搜集着幻栎的段子,为此他还赋诗了好几天,歌女们争相传唱。一时间,盛京城翩翩君子爱上刁蛮民女的段子就传开了。镜彧跟他饮酒听曲,忍不住总要嘲弄一番。
宁无憾说花有若拒绝了幻栎,镜彧倒是很诧异。盛京城首屈一指的世子,她凭什么拒绝。看到宁无憾无奈的神情,尤其是得知花有若拒绝的理由是喜欢上他,镜彧感到后背发凉。
他冲到浅溪谷把花有若喊出来,正准备教训一番。来之前他都想好了词,教她要矜持自重,教她要如何如何的话憋了一筐,可花有若一句话就让他无语逃开了。
她只是瞪着他说了句:"我不相信你会不喜欢我。”
这种狂放不羁的彪悍,在当时看来,他恼怒而畏惧,可如今花有若的确变成了委婉的样子,也不再纠缠自己,可他却如此失落。
幻栎在床头握着花有若的手,她还没有醒过来。可她模糊中口中念叨的却是"镜彧”的名字,他最担心的就是她记起了往事。
花有若在梦魇里挣扎,她记起了往事,她追着镜彧在浅溪谷无忧无虑的日子。师傅说:"如果你要一样东西,不要等别人施舍,走出去,争取。”她喜欢上镜彧,单纯而执着。
她狂放不羁掩盖下的脆弱和柔软,得不到回应的心掩藏在任性而粗狂之下,忽视他的回应,直面自己的内心,她努力争取着他的心。
可没有等到这一刻,她背负了诋毁,背负了嫉恨,错过了爱她的翩翩君子,一厢情愿,一意孤行,最后落入圈套……
她记起来,那枚乌木吊坠,是镜彧送给何伦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