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病房,柴曼娜的心情十分沉重。
她曾经近距离见过两个人临死前的样貌,一个是姥爷,一个是老柴。
两人身上的气息十分相似,那是一种微弱的,腐烂的气味,预示着眼前之人即将离开人世。
汽车驶出医院大门,柴曼娜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如果感觉没有出错,奶奶可能撑不了几天了。
茶海的心情也很沉重。
虽然老太太对他不怎么样,可到底是血亲,如果没有一点儿难受,还是个人吗?
柴曼娜从裤兜里摸出那条金项链,捏起来吊在眼前。
金项链很旧了,是最常见的绞丝链,大概三四克重,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吊坠,随着车辆的行驶轻轻晃动。
想也知道,这条项链一定跟着老太太许多年了。
只是柴曼娜不明白,为什么会给自己?
茶海看了一眼,证实了她的想法:“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戴着,有年头了。”
“嗯。”柴曼娜小心地把项链放进挎包内侧:“我们每天都去看看奶奶吧?”
“你也感觉到了?”
虽然茶海没明说,柴曼娜也知道他的意思,可她选择装傻:“感觉到什么?”
“没什么。”
接下来几天,两人就按照说好的那样,每天下午都会带着菓菓往医院跑一趟。
一开始菓菓有些害怕,躲在柴曼娜身后不肯出来,老太太招呼着吃了一些零食,菓菓就放开了,坐在病床边晃着小脚丫,跟老太太闲聊天。
菓菓一向话多,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哪怕吃着东西也在说话,还时不时跟老太太互动几句。
这天柴曼娜跟茶海带着菓菓离开,老太太开始流泪,把章明俊吓了一大跳:“妈,你这是咋了?”
“早该跟小涛的娃亲近亲近。”
章明俊明白了,老太太这是后悔了。
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
一晃就到了十月中旬,老太太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去世了。
茶海接到章明俊的电话,半晌没有回过神。
心里有预感是一码事,可真正发生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此时他正在KTV核对收益,接了电话愣在当场,连章明俊什么时候挂的电话都不知道。
脑子里乱糟糟的。
脚下也乱糟糟的。
茶海稀里糊涂走进一间空包厢,也没开灯,就那样坐在黑暗中,默默流眼泪。
以后,他再也没有奶奶了。
眼看着就要三十岁,他回头去看,竟然找不到一件奶奶对他好的事情。
可奶奶去世这种难受的情绪,如此真实。
等他缓过劲,才给柴曼娜打电话,告诉她奶奶去世了。
柴曼娜沉默不语,鼻音渐渐重了起来。
茶海安慰她:“别哭,奶奶生前挺开心的,对不对?”
“嗯。”
“我跟我妈说一声,然后去接你。”
柳含烟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沉默了。
茶海知道,她跟老太太的关系,远比自己跟老太太复杂的多。
婆媳矛盾是千古难题,更何况老太太还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妈,我现在接娜娜去帮忙,我爸肯定顾不上那么多。”
“去吧。”
挂断之前,柳含烟叮嘱一句:“办丧事的地点,告诉我一声。”
“知道了。”
茶海接了柴曼娜直奔医院,却扑了个空。
章明俊心里早有准备,等老太太咽了气,他立刻联系了殡仪馆,直接送进了冰棺。
茶海跟柴曼娜赶到殡仪馆,老太太已经躺在了黑暗的屋子里,只等追悼会的时候再让大家怀念。
章明俊情绪平稳地安排各种事项,见他俩来了,语带商量:“丧事办三天,你们能不能送一程?”
柴曼娜连连点头:“爸,你放心,我们一定给奶奶戴孝。”
茶海自觉揽了活,去丧葬一条街请响器班,租灵棚,租孝衣,还有别的一些必要的事情。
灵棚就设在章明俊开的农家乐大院里。
茶海作为老太太唯一的孙子,带着柴曼娜和菓菓跪在一侧等着给客人行礼,结果一直等到天黑,除了农家乐的几个员工之外,再没有客人过来。
倒是响器班一直都在忙活,唢呐吹的震天响,几乎没有休息过。
菓菓早就待不住了,硬是被柴曼娜按着坐在垫子上,不许她乱跑。
茶海有些心疼:“你带着她去休息吧。”
“没事。”
八点多天已经黑透了,章明俊招呼一家三口去吃饭。
柴曼娜试图站起来,才发现两条腿已经麻了。
茶海中间出去了几趟,比她好一些,伸手把她扶起来:“吃完饭别跪了。”
“真没事。”
饭菜一如既往的丰盛。
柴曼娜跪了大半天没吃没喝,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要不是场合不对,她肯定得夸奖一句。
菓菓之前吃了东西,这会儿并不是很饿,只是觉得无聊,想要回家玩玩具。
无奈之下,柴曼娜只好把手机给她玩,只求她能消停一会儿。
章明俊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儿出去了。
柴曼娜小心翼翼地询问:“章叔叔也没什么朋友吗?”
“明天应该会有人过来吧。”茶海有些不自信:“奶奶这脾气,见谁骂谁,估计我爸真没几个朋友。”
柴曼娜赶紧阻拦:“别乱说话,小心奶奶晚上找你。”
“你还信这个?”
“别说了,赶紧吃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茶海手机响了,柳含烟打来的,说她已经到了大门口。
茶海扔下筷子匆匆向外走:“老婆你慢慢吃,我去接一下我妈。”
柴曼娜怎么可能坐着不动?
她随便扒拉了几口,带着菓菓也跟了出去。
柳含烟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边还陪着郑兴平。
柴曼娜乖乖跪在垫子上,等柳含烟给老太太上完香,烧了纸钱,恭敬地道了谢。
柳含烟扶着她的胳膊:“起来吧,心意到了就行。”
柴曼娜顺势站起来,她确实累了。
柳含烟见章明俊神情委顿,走过去安慰他:“孝子床前一碗水,胜过坟前万堆灰。妈在世的时候,你一直悉心照顾,也没什么遗憾了。”
柳含烟这一声“妈”,喊的章明俊心头一酸。
郑兴平客套地说了一句“节哀顺变”,站在柳含烟身边不吭声了。
他这个身份,能过来就已经尽到了礼数,不能再要求更多。
柳含烟二人只待了十几分钟,临走前叮嘱茶海,郊区晚上冷,一定照顾好柴曼娜跟菓菓,别让她俩受凉生病。
柴曼娜目送着两人驱车离开,默默在心里想着,如果将来曹寻巧走了,自己应该也会去送一程的。
喜欢都是为了孩子好都是为了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