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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石廊间,不见有一丝光亮。
倏忽间,一点明灭的荧火骤然亮起,驱散开了尘封的幽暗。
起初,那个小孔只能勉强容纳一个成年人匍匐着进入,但随着通道的延伸,所呈现出的空间开始变得越来越大。渐渐地,展现在金蝉子眼前的,是一方笔直的大道。
金蝉子心内暗想,其实自己刚刚走过的那段路程并不算长,而五行山方圆百里,这点路程按理来说根本不足以达到五行山的山体正中心。如此一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在这里,有高人设下的传送道法。
虽然佛道两门的法术体系有着很大不同,但是金蝉子对道家法术也是略知一二的。相传这种道门法术有取长为短,化千里为咫尺的奇能。只是这种道法太过高深玄妙,知之者甚多而能为者甚少,目前存世能够施展这种法术的,无一不是道门中名声煊赫的奇伟大能。
如此看来,在这五行山上,曾经来过一位身怀高深法力的修士,是他一手缔造了这条独一无二的进山路线,金蝉子也相信,山外的那层结界,同样也是出自此人的手笔。
想到这,金蝉子的嘴角不禁浮现起一丝笑意,事情真是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借着手中浮动的荧光,金蝉子看到,这条大道的面积其实并不算很大,但想到它坐落于在这苍茫山峦之内,倒是显得有几分蔚为壮观。荧光掩映在层层叠叠的乱石间,不禁为这条石廊染上了一丝魅惑的光彩。
此地,正是五行山下的那方囚笼。
未经雕琢的石棱间透着一股浑厚的韵味,时光将这里每一寸岩石都磨洗了千年,隐约的水汽在鼻翼间音绕,而头顶的一方天顶石壁更是深邃悠然。
光阴荏苒,不知不觉中,岁月已经流淌过去了五百年。
深吸一口气,金蝉子举步向前,走向了石廊的尽头。
石廊尽头,是一间巨大的石室。
这间石室比金蝉子想象的还要巨大,这间石室百丈见方,高有千尺,四周石壁上乱石纵横,狰狞的伸展着它们锐利的趾爪。
在石室的正中央,倒插着一柱庞然大物。
这是一柱巨大的石锥,这根石锥由上自下,从石室的天顶直垂而下插在地上,犹如一把从天而降的神剑,降临在这片大山,这片大地。
眼前的石锥硕大无朋,现在它的面前,金蝉子甚至都感觉到了一种压抑所产生的窒息感。在金蝉子的眼中,这简直就是一座倒置过来的大山,如此岿然巨物,其上的重量可怕到不言而喻。
定睛细观,只见在石锥的中部,牢牢钉锁着六条粗大的锁链。这六条锁链如藤蔓般爬遍石锥的全身,将这座巨石紧紧束缚成牢不可破的一块整体。六根粗重的铁钉将这六根锁链分别钉死在石锥的六个方向上。而在每个铁钉上,都篆刻着一个硕大的梵文。六个字连在一起,便是“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箴言。
“六字大明咒。”
金蝉子凝望着这六个大字,喃喃低语。
诚然,金蝉子深知此咒含有诸佛无尽的加持,是大佛力量和智慧的音声显现。只是如此威力巨大的法术被施加于此地,足以看出镇压在此地的人是何等的非同一般。
待到双眼渐渐适应了周围黑暗的环境,金蝉子终于看清了,那个被重压于石锥之下的身影。
纵使遍体灰尘,纵使身陷囹圄,他还是努力的昂起头颅,一对金光夺目的眼瞳凝视着不远处的金蝉子。
透过他身上的尘埃,依稀可辨他那一身金灿灿的毛发,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外表并不具备强大的攻击性,只见他面容羸瘦,尖嘴缩腮,圆眼睛,查耳朵,满脸毛,雷公嘴,身躯像个食松果的猢狲,虽然像人,却比人少腮。
他被这座巨大的石锥压在下面,石锥的最下端正是他的身躯,仿佛整座山的重量轰然而下,悉数压在了他的身上。
当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许多徘徊在耳边的故事,霎时间涌进了金蝉子的脑海。
他无奈于世道,世道也无奈于他。
纵使天地有常,他依然会在这芸芸众生中,爆发出那声最为振聋发聩的怒吼,以此来惊醒世人,令广袤的天地知道,在这山海岁月之间,还有着这样一个不服天命的生灵。
十方无影像,六道绝行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站在他的面前,金蝉子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神猴也看到了他,他慢慢抬起头,抖落掉一头灰尘,一双金焰缭绕的眼瞳直视着金蝉子。
半晌,金蝉子试探着说:“你是……”
“我就是。”
猴儿的声音亦庄亦谐,他似乎在金蝉子开口之前,就已经料到了金蝉子想要问什么。
“你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样。”金蝉子微微笑着说道,他似乎也看出了,眼前的这个猴儿,并非是众人口中所形容的恶类。
“比你想象的还要瘦小?”猴儿打趣道。
金蝉子笑了起来,猴儿也笑了。
金蝉子嘴角洋溢着笑容,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激动了:“我知道你,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斗战胜佛,在佛国净土,你的传奇可谓如雷贯耳。”
他顿了顿,接着他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你曾独自力战十万天军,打得银河水师溃不成军,放眼天地,只有你敢与天庭佛国两界相抗,真乃是……”
“你只记住了斗战胜佛这个名号吗?”猴儿打断了金蝉子的长篇大论:“我不喜欢这个名号。”
金蝉子的话戛然而止,他一时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旃檀功德佛,我希望你记住。”话语之间,猴儿的眼神里平添了一抹嗔怒的神色:“俺的名号,是齐天大圣!”
他的悍然仿佛是来自于一种烙印在骨子里的血性,虽是怒意,但却依然正气浩然。
金蝉子在他的眼神中,不由微微吃了一惊,一来是他不曾想到这个猴儿居然知道自己的佛号,二来是他惊讶于这个猴儿至今竟还有着如此蓬勃的血性。
毕竟,五百年的岁月,方寸间的囚牢,足以打垮任何一个内心坚不可摧的人,而他竟在这百年岁月的围城之下,顽心坚若磐石,以众神都不曾明了的意志,默默等待着重归天地的时刻。
金蝉子默然一笑,他抬起头,眼前的石锥犹如大山的脊梁,傲然矗立。
“不管如何。”他自语般的说道:“我先把你救出来再说。”
说罢,金蝉子纵身而起,他运气在手,一拳流星赶月般,直冲巨石而去!
……
与此同时。
天光明媚,倒映在雪亮的青光剑锋上,溅起一道砭骨的寒光。
增长天王手握青光重剑,他按下云头,慢慢来到了五行山结界大阵前。
来到结界前后,增长天王探出手中的长剑,将剑尖抵在了结界之上。
随着他手上缭绕着的青色罡气蔓延至整把青光剑,组成结界的微尘在他的剑下瞬间聚拢成型。
目睹了此情此景的猪刚鬣不由惊慌失色,他咬着牙低声自语道:“不好,这家伙准备把结界劈开!”
但接下来,令猪刚鬣感到意外的是,增长天王并没有急于挥剑破阵。他而是将剑锋点在结界上轻轻的划动,随着他剑锋的游走,结界的稳固点也随着剑锋的走势不断的发生着变化。
“他这是在干嘛!”猪刚鬣神情一怔,他慌乱的问向身侧的沙悟净。
反观沙悟净,他双唇紧抿,双眼死死地盯在增长天王的身上,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在唇齿间挤出一句音调不高的话语:“他正在寻找结界的薄弱点!”
只见增长天王慢慢划动着剑锋,他的目光始终聚焦在剑锋的走势上,过了半晌,他低沉的自语说道:“这结界会跟随施术者的法力改变承重点,有意思。”
一旁的多闻天王闻言走上前来,他侧过头低声问道:“那有办法破禁吗?”
增长天王听罢轻轻笑了一下,他头也不抬的反问道:“多闻,你可还记得咱们当初是如何击破西岐大军的护城大阵的吗?”
听闻此言,多闻天王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同样心领神会的还有在他们身后的持国天王和广目天王。
增长天王慢慢抬起手中的青光剑,剑锋所向正是结界之处,在他的剑上,弥漫着的青光更加夺目了几分。
他声音低浅,一声令下:“诸位,破阵!”
倏忽间,增长天王臂膀大开,一剑流星赶月般,直劈向结界而去!
巨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凛冽的弧光,这势大力沉的一剑锵然劈在了结界之上。剑锋所到之处,火星四溅!
构成结界的微尘瞬间聚拢成了一道坚壁,纵然增长天王神力非凡,但是也依然未能撼动结界一分一毫!
不过,增长天王并没有为此感到意外,近乎在他动作的同时,持国天王也拨动了他的琴弦。
五弦骤响,持国天王五指扫拂,快得几乎看不到影子。琵琶声声有力而整齐,似乎琴弦的低语和疾呼,全都完美且不留缝隙的穿插在了一起。
道法?天外仙音—广陵散。
这一曲即是古时的《聂政刺韩傀曲》,全曲贯注的是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更是这一古曲的真实写照。
琴音恢宏,迭起的音潮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杀伐之气披靡而来。在乐曲的轰鸣中,五行山上的大阵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摇曳。海潮般的琴音声调高低不同深浅不一,而且声音本就是无形之物,哪怕结界再怎么坚固,也无从抵挡声音的传播扩散。
沐浴在震耳欲聋的琴声里,沙悟净和猪刚鬣看到,眼前这方坚不可摧的结界大阵,在极短的时间内凝聚成了一堵坚固的围城,而后在一阵剧烈的颤栗中,开始分崩离析。
绽开的裂纹如一朵诡异的花儿般生长蔓延,渐渐布满了整座结界大阵。一片,两片,无数片,结界大阵最终如同一尊破碎的瓷器,飞舞成了遍天繁星般的光华。
碎片之中,沙悟净和猪刚鬣直面在了四大天王的眼前。
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持国天王无外乎是利用琴音强有力的振动令结界大阵不堪重负全盘瓦解,虽是原理简而又简,但却依然颇为行之有效。
暴露在四道滚烫的目光下,猪刚鬣已经是大汗淋漓。
“果然。”他喃喃的说:“我们失去了最后的防线。”
听到这句话,沙悟净的目光中陡然划过了一丝锋利的杀气,他低低的回道:“不,你我才是最后的防线!”
云天上下,百尺之遥,血腥的战意正酝酿的越来越重。
“诸位,现在结界已破,他们怕是已成惊弓之鸟。”增长天王的声音徐徐而来:“一鼓作气,拿下他们!”
话音未落,一道炽烈的火光就从增长天王的身侧轰然而降,沸腾的火焰中,广目天王手擎赤龙索,咆哮着俯冲而下!
“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