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费南的话,不光是孙先生,就连许文强也惊愕的看向了他。
工部局是英国当初在尚海开辟租界时创立的机构,初期只是办理工程建筑,但随着后来职权的扩大,已经变成了全面管理租界行政事务的机构。
能在工部局里拥有一席董事席位,就相当于掌握了整个尚海一定的生杀大权,是相当重要的职位。
因为租界的特殊地位,哪怕是孙先生自己,也无法直接指派人员担任董事。
其实孙先生原本就有往工部局里安插人手的打算,这次他刚刚荡清广东,就直奔尚海,也是有这方面的想法。
尚海太重要了,作为远东第一大港口,再加上四国租界的特殊模式,这里可称是风云汇集之所。
无论是信息来源,亦或是资源交易,这里都是国内最前沿的地段。
工部局下一次选举临近,孙先生其实已经有了打算支持的目标。
而费南推荐的这个阿强是个生人,不知根底,按理说,孙先生应该一口回绝才是。
可孙先生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而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这足以可见费南此时在孙先生心目中的重要性有多高了。
孙先生有些纠结,如此重要的职位,他是绝对不想让于他人之手的。
如果是费南提出自己想要当这个董事,那他想也不用想,一定会动用资源,全力推举他当选。
可费南偏偏提出了让这个阿强担任,这就让他很为难了。
他想回绝,但又担心费南会因此心生芥蒂,一时间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费南喝着茶水,静静等待。
他知道一份没有成品的新式武器设计图并不足以换取工部局董事的位置,但他并不仅仅只有这一份图纸。
当然,他也不是不可以出面担任董事职位,但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不久后就要离开这里,没必要揽这差事。
孙先生开口了:“我考虑一下,好吧?”
他并没有回绝,也就意味着有同意的可能。
“那好,天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孙先生休息了,先告辞,留步。”
从孙先生的套房中出来,许文强仍感觉恍若梦中。
将许文强送到了饭店门口,费南停下了脚步。
许文强犹豫着,并没有离开。
沉默片刻,他才忍不住问:“你带我去见孙先生,就不怕我把你们的谈话泄露出去?”
费南笑了笑:“我既然敢带你去,就不怕你走漏风声。”
许文强不说话了,半晌,他看着费南,认真说:“我会回去交接好所有事,阿力那边……”
亏他还没忘了丁力。
“他不会有事的。”
费南笑着说:“我会和院线那边谈的,这件小事没必要麻烦孙先生。”
院线那边主要的诉求是电影拷贝,没有电影拷贝,他们就没钱赚,所以他们才要闹。
不过张石川他们那边的第三批拷贝马上就要出来了,费南只要把消息放出去,那些院线老板自然会把注意力转移过来。
到时候,他再以帮助客户共渡难关的名义,搞个半价销售之类的活动,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只要有钱赚,没人愿意找麻烦。
而丁力那边,让他在巡捕房里待几天换换脑子也是好事。
得到费南的保证后,许文强放心了不少。
虽然他总共和费南也没见过几次面,但费南给他的感觉,却比冯敬尧靠谱多了。
点了点头,许文强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扫了眼地图,费南忍不住嘀咕:“这丫头还没走呢?还挺执着。”
上了电梯,回到房间门口,费南拿出了钥匙。
冯程程抱着欢欢,给她讲着北平学校里的故事,强子盘腿坐在沙发椅上,也听得津津有味。
来时的愁容满面已经被笑容所覆盖,冯程程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
欢欢的依偎让她想起了之前在片场拍电影时的那段日子,那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时光,甚至比她在北平上学的那几年更开心。
但是,世事无常,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一夜之间,她和费南之间就拉开了那么大的一段距离。
听到门锁响动,她的笑容瞬间隐去,有些慌张的站起了身来。
房门打开,费南走了进来,看到了她。
并没有意外,费南只是点点头,像以往一样,微笑着和她打招呼:“来了?”
“嗯……”
冯程程窘迫的站在原地,像是心虚般解释:“我在楼下等了你好久,就想上来看看欢欢。”
费南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笑呵呵的招呼:“坐吧?那么拘束干什么?咱们又不是不熟?”
听他这样说,冯程程的局促感减轻了不少,重又坐下了身来。
来到沙发旁坐下,费南看她笑问:“来找我有事吗?”
只是一句话,冯程程却又紧张了起来,重新坐得笔直。
“我……”
吞吐着,她鼓起勇气,认真说:“阿南,我想求你件事。”
费南知道她想说什么,但还是佯装不知:“你说。”
将她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冯程程捏着手指,紧张问:“阿南,你能不能帮帮我爹?我知道他做错了事,但他毕竟是我爹,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倒下。”
“这件事因他而起,但责任并不一定要他一个人来承担,我是他女儿,我也可以一起承担。”
“我想请你出面约那些院线老板一起和我爹谈一次,帐我们认,但能不能宽限一些时间?”
“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有本事的,这次的事也给你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吧?你放心,我不会不认账的,冯家也不会不认账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把你的损失弥补回来。”
她说得认真,话到最后,语气也哽咽了起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翘着二郎腿,手指轻敲着膝盖,费南沉吟问:“是你爹让你来找我的?”
“是我自己。”
冯程程赶忙说:“阿南,只要你肯帮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求求你了!”
“做什么都可以?”
费南嘴角浮现一丝笑容,怪异的看着她。
面色一红,继而白了几分,冯程程指尖攥得发白,咬着嘴唇,用力的点了下头。
“呵!”
费南轻笑了声,无奈摇头:“你回去吧!”
脸色唰地变得雪白,冯程程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费南抬手打断。
“屁大点事儿也只得你们一个两个的往我这跑,有必要么?”
费南淡然说:“我用不着你做什么,那些人不会再去找你爹了。”
面色一喜,冯程程赶忙起身,连连道谢:“阿南,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太感谢你了!”
摆了摆手,费南提醒她:“我不图你们什么,也不是因为你来求我,只是冤有头债有主,那些家伙把帐算到你爹头上,这事儿办得不地道。”
“霓虹人欠的帐,当然要他们还,找你们算什么?捏软柿子吗?”
“你回去吧!这事儿我管了!”